第二十章。思飞。 当下的情况,已经并不容许玉倾雪闪躲。她当然可以躲得过去,可是若是她躲开,那她身后的目盲的老妇人势必会被这孩子撞倒,而这么一撞若是结实了,那孩子和那老人都要摔都够呛不说,那些胭脂摔在了地上也势必会碎瓷一地,到时候这一老一小倒在碎瓷上面会怎样,玉卿久并不愿意去设想。 因此她没有躲,而是握紧了手中剑。 玉卿久当然不会将那千钧重剑向着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身上招呼,她只是向这孩子周遭狠狠一划,却是带起了一阵柔和的剑风。 那到底还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小男孩,玉卿久只是寻常身量,远不如她的父兄和师父那样高挑,而这小男孩的头顶只是堪堪到了她的腰腹之间。 常年用剑,玉卿久的身上并如同寻常女子一样娇软,因此在那一瞬间,刚刚被剑风带起往一旁倒去却又被玉卿久捞入了怀中的小孩子并没有感受到如同他娘亲身上的那般柔软。小小的脸蛋贴着玉卿久柔韧的腰肢,那孩子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僵硬了自己的身体。 玉卿久与其说在抱他,不若是伸手夹住了他,那半人重的重剑被她用另一只手抡了出去,这会儿也稳稳的还剑入鞘,动作之间自有一派利落,不见丝毫的拖泥带水。 那老妇人只觉得一阵劲风扫过,却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听见玉卿久向着她走近的时候刻意放重的脚步声,她撑起一张笑脸招呼道:“小姐,要胭脂么?上好的胭脂。” 玉卿久的胭脂,自然有他爹和小顾为她料理,不过她低头用小指沾了沾那有些粗糙的白瓷盒子里的胭脂,发觉竟是难得的轻柔细腻,不掺半点杂质。 原本就打算将这些胭脂买走,让老婆婆早些家去,这会儿玉卿久见这些胭脂成色,边将价格又提高了一倍。 不过到底知道财不露白——不是她的财不宜大咧咧的拿出来,玉卿久方才那举重若轻的一招,已然让人可以窥见她的功夫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哪个不长眼的想要打劫她,就总要做好被重剑拍成肉饼饼的准备。 可是这位老婆婆却这样的柔弱可欺,稚子与老叟怀揣重金招摇过市,怎么想都是祸事的开端,玉卿久并不想给人平添这样的麻烦,所以她没有直接给那老者钱财,而是对她柔声说道:“婆婆,这些胭脂我都挺喜欢的,只是现在还有些事情,能不能劳您帮我送去万梅山庄?” 到了万梅山庄,自然有人知道他们大小姐是什么意思,到时候将银子给这位老婆婆,再着人将她安全送回家就好。 玉卿久是这般打算的,却低估了万梅山庄在太原的地位。此刻万梅山庄这个名字一出,很快就有人认出了这大概就是万梅山庄中的那位“表小姐”,西门大夫在当地的口碑极好,也自有灵透之人想明白了玉卿久为何如此作为,于是当即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站了出来应下此事,对玉卿久抱拳道:“我等闲来无事,不若送这婆婆一程。” 玉卿久知道这些人都是给她大伯面子,于是她也礼貌笑笑,顺势将手中夹着的孩童调整了一个略微舒服的姿态,而后对几人道:“有劳几位。” 时下的女侠们也不乏做男儿打扮的,反倒是玉卿久并非特地女扮男装,而只是因为不擅盘发在加上贪图方便才有了如今的飒爽扮相。少女本就容貌惊人,如今唇畔再噙着这样的三分笑意,就更乱人心曲。 人群之中的少年儿郎们少不得被这样的绝色惊到,继而有些后悔自己慢了一步——若是他们再快一些站出来,如今这样的笑颜,是不是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可是还没有等他们回过神来,方才站在那里的少女便已然不见了踪影。虽然她身负重剑,可是却足音轻盈,在他们沉浸在她的这个笑容的时候,她就已经毫不犹豫的走远了。 “美人如花。”一个青年痴痴的望向玉卿久放在站着的方向,满腹惆怅冷不防却被身边的一道女声音接了去“隔云端”。 “哎……”这两个原本并不认识的一男一女望着同样的地方,齐齐叹了一口气。 若是顾惜朝看见此番场景,定然也要扶额叹一声“造孽”了。寻常人家的美人,都是只有少年郎一见倾心,而他们家的那位是就连女娇娥也不放过的。想想那些在他们家大小姐十二三岁就开始扬言要嫁入他们藏剑山庄,言说哪怕是为妾也好的姑娘们,顾惜朝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所有人都认定了玉卿久属于藏剑,于是就没有人想过她也会有外嫁的可能。不然若是这些姑娘们要死要活的嫁到他们藏剑山庄来,阿卿那臭丫头扭过头来就嫁人了,也不知道那些姑娘们哭的时候还能不能找到调来。 干脆让这祸害嫁给大庄主得了。想了想某个小姑娘那惊世骇俗的“师徒注定要成亲”的理论,顾惜朝发散了一下思维之后也是猛的被自己吓了个哆嗦,然而细细回味一下,怎么就觉得那么带感呢? 顾惜总管觉得自己是什么地方坏掉了,不过自从那之后,他再看他们大庄主和大小姐,两个人分明还是寻常相处,可是他却总能品读出几分甜滋滋的意味来。 玉卿久并不是那种美貌而不自知的姑娘。虽然,按照她的成长环境来说,小顾眉目惊艳就不必说了,她家师父长成了那个样子,岂不是活生生将此后她遇见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衬成了寻常而已?玉卿久从小在美人堆里长大,见惯了世间绝色,却也还是知道自己是好看的。 因为知道,所以玉卿久格外注意收敛。她不愿意将美貌当成一种优势,更不愿用美貌当做是取得什么东西的捷径。纵然玉卿久明白,她生成了这般模样,日后就是勾勾手指也能在江湖上兴起一片波澜,可是她却还是只愿自己干干净净的努力。习剑数载,寒来暑往,玉卿久并无一日懈怠,甚至勤奋到了让人瞠目与心疼的地步。 如今引起了众人众人围观,玉卿久轻而易举的运转轻功,很快就甩开了那些黏在她身上的目光。 怀里的孩子并不是乖,他只是玉卿久察觉在察觉到他要咬人的那一瞬间点住了他的穴道,这会儿将这小男孩带到暗巷里放下,玉卿久皱了皱眉,转而将他放在地上。 在他面前蹲了下去,让自己的视线和他平视,玉卿久对他说道:“你不要咬人,我们说几句话。” 玉卿久倒是没有说什么“我不是坏人”之类的废话,易地而处,她若是被人如此挟持,也总是要尽力逃脱的。 这孩子说来也没有犯什么大错,大路朝天总要任由人走,他跑得快些,到底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毕竟,谁还没有一个着急的时候呢,虽然险酿恶果,但是玉卿久也无法对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甚至更小的孩子苛责。 更何况……她在这孩子身上嗅到了一些药味,虽然很浅,一嗅编便知那药粗劣,但是玉卿久稍微判断了一下,也知道那是医治重症病人的虎|狼之药。 都已经用上了这样的药材,要么是那生病之人时日无多,只能下猛药搏上一把,要么便是遇上庸医了。 玉卿久真心的希望是后者。因为,能让一个如此年幼的孩子出来买药,显而易见他们家中便只剩下了这么一个还能出门的人了。这个孩子太小了,玉卿久不由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她一边点开小孩子的哑|穴,一边对他说道:“我会轻功,嗯……就是和会飞差不多,速度定然是要比你跑着快的,而且家人医术不错,你怀里的那药药性太猛,药材也不够好,若真的吃下去,可能不是救命的而是催命的。” 平静的看着这孩子的脸,玉卿久郑重道:“我会帮你。” 这孩子的脸上手上都脏兮兮的,他垂下头去,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眼睛的时候,玉卿久就只能看见他紧咬着的唇。玉卿久所推断的八|九不离十,想到自己还在床上挣扎着的娘亲,这个孩子用细白的牙齿咬了咬嘴唇,最终扬起一双带着异常的倔强望着她双眸,皱紧了小眉头,对她一字一句道:“你要什么?” 怕玉卿久听不明白,他又解释了一句:“你帮我,是要我做什么?” “那你什么都会做么?”玉卿久只觉得好笑,看不惯小孩子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她伸手一点也不嫌弃的揉了揉他的头发都有些打结的小脑袋,大约知道了这是有恩必报、有仇必偿的孩子。 于是,玉卿久说道:“不如这样,我求人治好你娘,你随我回藏剑?” “治好?”小少年的眼眸一亮,转而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好”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人说的“藏剑”,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