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
“贵人打扰了。”
一阵敲门声后,我休养着的厢房门推开了,人倒是不陌生。
我靠在床栏上,稍打起精神招呼到:“是张家嫂子来了,何事?”
她招呼上:“刚杀了猪,伙房熬了些猪脚雪豆汤,刚出锅,我家那口子让我给贵人送些来;贵人动了胎气,喝这个最滋补,最恢复元气。”
我笑道:“张掌柜倒是有心了,还让嫂子专程跑一趟。”
张家嫂子窘然一笑,倒没多藏着心里话:“贵人见谅,我个妇道人家也没那么多深思熟虑,就照实说了。您是有来头的大门大户,肯定有气度,先前我家那口子在堂口有些行为过火了,脏了贵人的眼,民妇在这里给贵人陪个不是,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与他计较才是。”
我道:“原来大嫂子是担心这事,不存在的。人活世间自有不易之处,再者张掌柜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不过是迫于生计间多了些冷漠,能理解的。”
张家嫂子顿时喜笑颜开:“贵人能理解便好,便好。汤入味刚好,贵人快尝尝。”
“好啊,正巧我有些肚饿,就有劳大嫂子了。”
与人方便就是与自方便,一碗猪脚汤,算是给这对夫妇吃了一剂定心丸。
盛着热腾腾的汤,张家嫂子嘴也不闲:
“人心都是肉长的,说来,我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贵人撞见的那些孩子都是佃农家的,年年拼死累活帮东家干活种地,分些口粮养一大家子人也是有上顿没下顿的;如今家里爹娘撒手人寰,这些孩子连那上顿都没了着落,自然可怜。”
无端叹了口气,张家嫂子继续话到。
“以前生意好做些时,我们两口子还能帮衬点,时不时给口施舍;可如今这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生意难做,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自己那顿都快没着落了,哪有心思可怜他们。来,吃着,看合不合贵人口味。”
我道了个谢,尝了两口就搁在一边:
“大嫂子,世道虽动荡,但如今我北燕天子圣明,各地年年也极力推行轻摇赋税,休养生息;我这一路也游过不少郡县,虽谈不上富庶,可当地百姓也算是安平温饱。怎么一到了这顺化郡,光景就变了?”
“谁叫山高皇帝远,皇恩难至呢?在安阳五郡内谁不知道,那宋门侯爷才是真正拍板的主儿,谁敢提着脑袋说个不。”
张家嫂子坐在八仙桌边,长吁短叹后,说到:“在咱们这儿,这两年除了上缴朝廷明文规定的税,还要上缴当地郡官制定的‘私税’。什么人头税,治安税,生育税,红白税,收成税,抽成税,林林总总,名目众多,算下来不下四十好几个。”
我又惊又怒:“四十多个私税种?百姓辛辛苦苦挣来的,就被这帮狗官收刮去,这和强盗有何区别?!难道就没血性之人站出来,给百姓说句公道话?”
张家嫂子道:“头两年倒是有不少人站出来,还有跑去京畿告御状的,可人还没走出安阳境内就遭灭了口;禽兽还吃人吐骨头,他们这帮贪官污吏根本是吃人不吐骨头!有了前车之鉴,大伙便开始忌惮着官府的狠辣手段,渐渐的习惯了,也麻木了。”
我火冒三丈:“简直狗胆包天!百姓成了他们眼中生财的母鸡,若哪天榨不银子来,他们就一刀抹人脖子?”
“虽不至于,但也没什么差别。”
我恼气间,可脑子仍还有一丝清明:“大嫂子,你这话何意?”
“贵人有所不知。这些交不起苛税的百姓,有些劳力的,都会被送到上怀郡深山铁矿洞中做苦工;进了那地儿就等同半只脚踏进阎王殿,根本就没活着回来的,还不如您说的一刀来得痛快。”
“开凿铁矿?!这么大的事儿为何没半点风声。大嫂子可知开凿铁矿作何用?”
可此时,张家大嫂子只是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