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猛地直起身转头看向放风笼外的天空,接着两行清泪挂到他的脸颊。
回头,他一脸凝重地看着我,“宁恕,孟翔就托付给你了,下辈子如果有缘相遇,我一定报答你!”
仅这一句话的时间,他的身影已经变淡,像一股漂浮的蒸汽,我甚至能透过他的身体看到他身后的窗玻璃。
他的声音也随着变淡的身形而变得微弱渺远,“我刚才没告诉你,我之所以回来这么晚,是因为……我去了你老公的住处,我……进不去他的梦,但我偷听……”
我屏气凝神想听他接下来的话,可依然没有听完整,“想留……公的心……就一定要防……她……”
“喂!孟飞,孟飞!说清楚再走!”走廊里的起床哨声压过了我的喊叫声。
“呼……”原来是做了个梦!
我头昏脑胀地爬起身,环顾监室,不对!不是梦!
慌忙转身,扒开枕头,视线在墙壁上上下下仔细地扫了一圈,然后看向厕所,没有!放风笼,也没有!
孟飞是真的走了,我悲哀地思及,我一直睡眠不好,孟飞是最清楚的,判决前那些个无眠夜都是他陪我度过的。许是临行前他不忍心叫醒我,在梦里与我道的别。
我颓然跪趴在通铺上,调整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甩眼看向放风笼外暗灰色的天空,我喃喃地道了声迟到的别:“孟飞,一路走好!”
孟飞在的时候,我嫌他像一个没有暂停键的收音机,吵得慌,可监室里重归安静后,我却又感觉格外地清冷、孤独。
心情沉闷了一整天,傍晚快到打饭点时,我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和女人的说话声,起初距离远听不清,随着距离拉近,我感觉那声音有些耳熟。
随着“咣当”一声响,我的监室门被打开,当看到提着大包小卷的行李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时,我惊讶地瞪大眼。
是蓁荣市看守所的诈骗犯郭丽丽、放火罪的老太太崔爱萍、夫妻合谋杀人的冷胖子——冷晓云三人。
“宁恕?”甫一进门,郭丽丽便像见着故人般大喊大叫着,“你案子判下来了没有?”
“监室里不准大声喧哗!蓁荣市看守所没教给你们规矩吗?”押解她们进来的干警我熟悉,他呵斥完郭丽丽后,走到窗边对我说:“小宁,就一晚,你盯着她们些。”
“哦,”我冲他点了下头,“好的,你忙去吧。”
临近年关,我知道,郭丽丽她们的到来,预示着明天我将与她们一起被投狱。
因为李士蓉上诉走不了,煜安市看守所仅两名女性已决犯——我、李士蓉监室里的那个盗窃犯。被投狱的人员太少,两家看守所便联合起来,这样可以节省人力物力。
昨天才与父母接见,明天就要把我送走了?竟然这么快!
我竭力控制自己悲伤的情绪,一边虚应着郭丽丽她们三人的搭讪,一边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自己明天需要带走的行李。
记得前世我是九九年二月一号被看守所送去监狱的,明天是一月二十七号,我不知道提前五天意味着什么。
也罢,命中注定的牢狱之灾终须一步步走完。被捕,剥夺的是我的自由,我必须得随时保持警醒,不能因为失去自由而丢失了意志……(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