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大都三十里地的北郊。
一辆青帷马车,车辕上挑着两盏马灯,踽踽地在起伏的递延山中蜿蜒穿行,在如墨的茫茫夜色衬托下,间或听见树上夜枭的鸣叫,越发显得那马车形吊影只,孤单寂寞。
马车最后停在昌国公府的祖坟前。
百里星台给了看坟的老苍头二两银子,老苍头打着白灯笼在颤巍巍地前头引路,百里星台提着香烛的篮子,水寒从马车中抱出两坛酒紧随其后。
来到崔羽煜的坟冢前,百里星台打发老苍头回去,自己点了香烛,洒了酒水祭拜过后,连水寒亦被遣回马车上去了。
无月的夜里暮色魆魆,周围的一切都只有黑暗而模糊的轮廓,整个坟园寂静无声,蓦然有夜鸟咕咕地发出两声不满,打破这无边的阴沉。
百里星台就着灯笼微弱的光,伸手将坟冢上冒了头的杂草清理了,又将墓碑擦拭了一番,也不嫌脏,席地坐了下来。
打开一坛桃花酿,先替崔羽煜倒了一碗,然后抓起酒坛子来,一仰头朝自己口中猛灌了几口。
任谁都不会想到,世人眼中斯斯文文的状元郎,喝酒的姿态竟会这等豪迈不羁。
雪白的桃花酿从百里星台俊美的唇角滑落,沿着细洁如玉的脖子流入领口,洇在竹青色的衣袍上。
他却浑然不觉。
一口接一口,转眼灌下半坛。
百里星台这才将酒坛子放在跟前的地上,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潦草地擦了下唇边的酒渍。
斜了眼崔羽煜的墓碑,眼眶红红地。
“那一日,你不该留个半坛酒给我么?那可不像平时的你!”他轻轻地道,语气之中深藏怨念,“你为什么一个人全喝了?既然全喝了,你就索性不该让我知道才是,可你呢,放个空酒坛子在那儿给我看,那算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