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明白的太晚!
陆府深宅大院,赤朱描金的屋宇广袤相连,过年的门神对联桃符皆已焕然一新,数不清的明红高照昼夜不熄,丫鬟小厮川流不息,火树琪花点缀着无边的繁华。
而高大森严的祠堂里劲松翠柏已逾千龄,设着青绿鼎彝,锦帐高挑绣幕罗列,香烛辉辉,那一帧又一帧高悬的列祖遗像,执笏绯袍腰玉者几乎世代相继。
只是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祭祖,虽富贵盈天丝毫不减,仍旧子孙昌茂,有绵延不尽之势,然场面却肃穆得有些诡异了。
撤班之后,尤显冷清寡淡。
哪还有半点年节之下的洋洋得意,每个主子都在强颜欢笑,似是都憋着一泡眼泪,都想哭!
虽然在这样的日子里,并没有人愿意提起军中连番失手这一茬令人无比揪心的麻烦事,可这依旧改变不了,这份心头之恨是陆家立族数百年来从未曾有过的无颜惨败与血的教训!
也不知是否能靠后头那道江南道百官的联名奏疏力挽狂澜?!
陆老太爷头一回心里没有底。
陆家的这个年表面过得依旧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可是底下却动荡脆弱得很。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江南道百官的联名奏疏已经准备齐当,上京之人也只等吃了年夜饭过了初五便要启程北上。
可陆复临心下隐隐总觉得还要出事,青园太过安静了,他总感觉镇北侯与百里星台翁婿俩的反击不止这些,还憋着大招没有放。
大年初一日,陆府大门前车马拥挤,达官贵人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都是来拜年的!
陆老太爷年纪大了,前两日好端端地偏又受了打击,刺激不小,老毛病牙疼又犯了,精瘦的脸歪肿了半个,贴了膏药、喝了汤药、含了参片也压不下去,以至整宿整宿难以入睡,神容恹恹,气色黯淡,因而这一日来的客人一概都不见。
只是快到下午未时末,却猛听得管家进来通禀:“江南道巡抚百里大人给老太爷拜年来了。”
当下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毒至极的目光来,牙根却越发地疼了!
垂眸默然良久,直到陆复临弟兄几个进来,陆宝仁方收敛了神色,这才漫声吩咐管家道:“去请百里大人进来。”
“让大人您久等了。老太爷眼下得空,大人屋里请!”管家走到院子里,百里星台在屋外廊下的冷风候了许久,早听见陆宝仁切齿般的声音,不由得心下冷笑。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想着摆谱使杀威棒!
徒劳的垂死挣扎,真是太不自量力!
百里星台保持着一贯的清冷,身姿如玉树般进了书房,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上前给陆宝仁拜年,又向陆家兄弟几个行了礼,对着一屋子陆家的“长辈”,没有任何局促与身为政敌的自觉!
陆老太爷却不看座,竟让百里星台站着。
百里星台也不急,环视一圈问:“今儿怎么不见大少爷?”
陆宝仁与陆复忱登时眼角抽了抽。
陆晓遒那日在燕子楼与人抢粉头,被揍得七荤八素,一脸的伤,肋骨断了七八根,到如今还没好全,就连祭祖也没出现,哪里敢出来见客?!
再者,虽说陆晓遒与百里星台年岁相当,但无论在官职还是功名上却差得太远,着实不能与百里星台相提并论的!
陆老太太千秋宴筵那一日,他们款待百里星台时故意将他安置在陆晓遒一桌,也只是想借着与镇北侯府结亲之后用“辈份”来弹压,迫百里星台就范而已。
因此,陆家人心里都清楚,陆晓遒在燕子楼定是遭人暗算的,而那个幕后主使,不是镇北侯便是百里星台,而是百里星台的可能性又更大。
只陆家却苦于拿不出任何证据来,那帮人揍完了人,拍拍屁股,竟跑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