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相信眼前这个眼神呆萌,看起来黄皮寡瘦、营养不良的男孩子有这样的学识和眼光。
“那头上长眼的蠕动着的虫子,画的是蚕,野蚕。这是一个象形字,‘蜀’字。古蜀国的开国君主、蜀王蚕丛,就是一只野蚕变幻而来,这‘蜀’字,便是对蚕丛依身而绘。右下角那个字也是象形字,‘绣’字,一根针穿引着一条线。所以这纸上不是画,而是两个字:蜀绣。”
贾士道有气无力地说道。
张柬之惊了。
嘴巴半天合不拢。
他以为这学生是蒙的,想不到这学生倒把自己整懵了。
中间那画,的确是个“蜀”字,贾士道说得一点儿没错。
这字是张柬之参观益州博物馆时看到的。
它刻在一个毫不起眼的青铜器上,并不被学者认定为文字,只是猜测为一种符号,来自古蜀国的神秘符号。
张柬之研究过“蜀”字最古老的起源,和那个符号虽有差异,但也有相似之处。
于是把二者一结合,就发明、绘制了眼前这个谁也不可能认出来的“蜀”。
而那个“绣”字,完全是张柬之自作自画,根本不是什么“绣”字的象形字。
不过,他想表达的意思,的确也是“绣”。
想不到这样两个完全不存在的字,竟被这个学生轻易随口化解。
张柬之此时看贾士道的眼神,有一种惊为天人之感。
而此时木然而立的贾士道,脑子里也正在天人交战。
看透这幅画的,并非是贾士道,而是他脑中的老头儿。
当贾士道漫不经心地经过报刊栏,扭头随意一瞥,看到张柬之正在贴着的那幅海报时,早已寂静多时的脑袋里,那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等等,让我好好看看这幅画。”
贾士道吓了一跳,触电一般停住了脚步。
当他确定自己并没有幻听,是那老头儿并未离去后,立刻在心里咬牙切齿道:“老头儿,你还好意思出来?御风而行呢?”
老头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神力尽失,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见笑了。”
贾士道也笑了:“我也不是三岁小儿了,何必如此骗我?”
贾士道突然发现,这老头儿说话带点古风,自己也不知不觉地以仅有的一点文言句式相应。
“那你为何还要振臂而动、跳脚而行?”
“我……活动活动筋骨不行吗?”贾士道语带难堪,立刻转移话题,“这幅画有什么好看的,画得乱七八糟,完全看不懂,像小儿的涂鸦之作。”
老头儿听到他的这番话,竟无限伤感地叹道:“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亲切熟悉之感了,直到看到它……我以为这里已是天国,想不到依然还在人间。”
“天国?人间?”贾士道瞪大了眼睛。
不就是一幅莫名其妙的画吗?
这老头儿怎么还生出了天上人间的惆怅?
“这画,你以前见过?”贾士道问道。
“这不是画,而是文字。”
“文字?不可能吧,明明就是画。”
“虽然第二个字我没见过,但能猜个大概。”
“没见过还能判断成文字?老头儿,你也年纪不小了,怎么还信口雌黄?”
贾士道根本不会想到,老头儿虽然没见过这字,但对象形文字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领悟力。
“这两个字,便是‘蜀绣’二字!”
“蜀……绣……!”
贾士道紧皱眉头,忍不住脱口而出。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这个初中生,简直是斗大的字,不识两个……
“这……不是张老师吗?”
当“蜀绣”两个字从贾士道嘴里蹦出来后,张柬之的脸就给了贾士道回应和答案。
“这糟老头儿,竟然……蒙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