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在这里是宝贵和短暂的,无论是谁,都在残酷的现实中挣扎,为的是筑起一场荒唐大梦,好使有的人活在梦境当中。可怕的凶兽尚且能在威严下失去兽性,更何况安居一隅的普通人家。悠久的历史长河已经让老实人变得愈加老实,也磨平了野蛮人野蛮的头脑和武器,就像鸡鸭一般稍稍圈养,他们便会听话起来,殊不知最后的终点是走上餐桌。
他们似乎认清了现实,或者说,是改变了对现实的认知,仿佛本来生命的终点就是走上餐桌,而不是在荒野中死去。即使有的鸡鸭从他嘎嘎不休的鸡父鸭父,鸡七姨鸭六舅那听到外面世界的美好,壮起胆子,瞅准机会在饲喂者的大腿上狠狠一咬,接着便会当着所有鸡鸭亲戚的面被放血拔毛。这种杀鸡儆鸡,杀鸭儆鸭的手段的确起到了一些成效,只需要几个鸡鸭的“革命者”牺牲,仅仅几次示范,鸡鸭群中这种“可怕”的想法便消散了去,喋喋不休的亲戚们,也就不再讲述外面世界的美好。
可饲喂者觉得这样还不够,杵逆了自己的鸡鸭不应该被端上他们这些高等生物的饭桌,于是干脆将这些“革命者”切碎炖了之后,扔到鸡群鸭群中让亲戚伙伴们尝尝自己人的味道。鸡和鸭不是傻子,他们可不吃,即便心里想吃,那碍于世俗道德也必须装出一副不吃的样子。但饲喂者早就想到了这点,他不再给鸡鸭们喂粮,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那盘看上去还不错的同伴的躯体。
终于,不知是哪个勇敢者,也许就像如今已经被做成美食的鸭一样,受了哪位亲戚的煽动,站出来第一个试吃。鸡们鸭们却没看这位勇敢的鸭如何,纷纷将目光投向躲在暗处的人类,在确定他不会拿他们怎样后,扭扭捏捏地走向鸭肉大餐,流着泪吃起来。
你别说,味道还不错。
以后,再有思想觉醒的鸭,想看看外面世界的鸭,下场就是被抓起来做成鸭餐。一开始,大家伙吃着还有些犹豫,泪还是不自觉地往下掉,但吃得多了,泪反而不流了,腿总是不自觉地动起来,嘴总是不自觉地嚼起来。可是,吃得太过熟练,会显得自己有些无情,于是必须装出一副犹豫的样子,大家伙一同慢慢地走过去,先观摩一番,然后再下嘴,慢慢嚼动,就仿佛第一次吃,只是没了泪流。
达到这样的效果饲喂者自然还不满意,只是将最后的成果施舍给鸡鸭们还不够,他必须把处决这些“觉醒者”们,烹饪他们的过程展现给鸡鸭看。堂堂一群软蛋怎受得了这般情景,起初,大家伙连吃鸭餐的欲望都降低了,可鸡群鸭群中总是有心里强悍的家伙,看着同伴被放血,听着油锅中滋滋的响声,他们觉得这是艺术,不禁拍手叫绝起来:原来平常的美食是这样做成的!饲喂者也发现了他们的不一般,于是收他们为小弟,由此这一部分鸡或鸭,与众不同的他们,能够挺着脖子在鸡群鸭群中高高在上,因为他们可不是普通的鸡鸭。
革命由是彻底地被扼杀在鸡鸭群当中了,饲喂者甚至解放了自己,因为他的鸡小弟,鸭小弟会找出那些觉醒的鸡鸭,或者在觉醒路上的鸡鸭,抓住他们并交给大哥。久而久之,放血拔毛烹饪自己人的事已经不需要饲喂者操心,这群可靠的小弟竟然能拿起刀子,端起油锅做得有模有样,他只需要偶尔扔点粮食进去,有时干脆粮也不扔,因为饲喂者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他只需要躺在房间的床上睡大觉就行。
似乎这是那些已经饮恨西北的先驱鸭们所盼望的,剩下的鸡和鸭,完全可以冲破笼子,看看祖辈所谓的外面的世界是什么。可他们却小看了自己人的力量,这群小弟们,治起鸭来可比那饲喂者还要狠,他们已经从治鸭的过程中寻到自己想要的乐趣了。
剩下的鸡和鸭不明白,同类何必难为同类。但凡再有鸭餐,吃起来也不是滋味了。鸡和鸭们回到起初的样子,那种一看到鸭餐便心里不舒服的样子。他们不想再吃了,但现在由不得他们。稍有不从,饲喂者的得力干将,那群被封做小弟的鸡鸭们,就到了彰显权力的时候了。被处刑的鸡和鸭也不仅仅再是觉醒者和革命家,而是变成了任何违抗这些小弟命令的同类,毕竟,要想感到快乐,光靠几只有思想的鸭子是远远不够的,他们还需要更多的食材,只需要给他们扣上帽子就行了。
鸡鸭们沉浸在一片死寂的气氛当中,没人敢言语,做事也小心翼翼。一股悔过的情绪忽地在鸡鸭群中散播开来。他们或许在想,要是当初没有吃那口鸭餐该多好,也许是被吃掉的同类诅咒了他们,由是他们现在才会受这样的苦楚。鸡和鸭的心思全部放在后悔上了,宁愿思考如何苟活到明天,也不愿冲破笼子,要知道,这群小弟有时候会大摇大摆地离开,这可是走出笼子最好的机会。也许是怕饲喂者拴在门口的几只恶狗,看到那凶厉的样子就已经让鸡和鸭们胆寒,他们宁愿躲在笼子里等死,也不想跟命运搏一搏,他们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本应该在江河中浮水,在草地上捉虫,似乎呆在笼子里任人和丈人势的鸡鸭摆布是理所应当的。
鸡鸭当中已经不可能再有革命者了,因为同类相食的报应已经显现,那就是他们的思想被渐渐侵蚀,变成一具具活着的尸体,一只只行尸走肉。再有鸭被杀,他们心中也不会有何感觉,即便被杀的的是自己,鸡和鸭也已经感觉不到痛,他们认命了。
只可惜老天爷觉得鸡和鸭罪不至死,命不该绝。那日,又一群鸡和鸭被关了进来,老前辈们看着这些兴奋的傻瓜,赶紧躲得远远的,似乎命运的屠刀,马上就会落到傻瓜们身上。
只是,这群新来的家伙,是游过江河的水,吃过草地上的虫的……
……
冷汗控制不住地从面颊流下,包善此刻在交椅上如坐针毡,他将双手交叉放在鼻前,遮住自己半张面部,装出发呆的样子,好让别人看不出他的慌张神色。他觉得有一道犀利的眼光在盯着他,他赶紧瞄了一眼他自认为会看他的人,但是那男子却冷静得很。
包善不得不流转核力压制自己的胸膛,因为心脏已经快蹦出来了。在这儿待得越久包善便愈发恐惧,更何况他已经在交椅上坐了整整八九个钟头!
房间内,包括包善在内的九位队长已经落座,可贾有德的位置依旧空缺。大伙等了他数个时辰,这位五队队长,似乎仍然没有出现的意思。
一段不好的记忆涌上包善心头。
那日,他终于从与李渊的对决中脱离出来,本想拉上贾有德迅速离开,怎料贾有德这家伙中了宇飞圈套,非找点麻烦不可。包善又不是傻子,宇飞能一个人留下来孤身挑战贾有德,肯定对自身实力有绝对自信,他不想惹宇飞的麻烦,又不愿违抗贾有德,由是包善看似加入到战斗当中,实则出工不出力,他不想把命交代在这里。
事实恰如包善所想,那宇飞身轻如燕,来去无踪,仅仅是几个回合,就把他撂翻在地。包善再起身看时,贾有德已经摔出去数十丈之远,他最得意的马,早就躺在地上,没了一丝生气。
而宇飞,那位让包善怕到骨子里的人,如今消失不见,正如寒羽晴走之前他交代的那样,他的确只是陪贾有德和自己玩了玩,那傻比贾有德之所以觉得能跟宇飞碰碰,只是因为这家伙先前从未出手过,蒙蔽了贾有德的眼!
包善越想越气,哪里再管什么贾有德,他起身就去寻了自己的队伍,带着八队前往会收地点。可他又怕贾有德追上来拿他出气,于是整个八队全速前进,绕过几处已经被占据的村落,却再没发现可以会收的地方。
包善只能厚下脸皮,带队到了周雄的占据地,一阵求爷爷告奶奶的软磨硬泡才得到一点儿施舍。怎奈包善才安心没多久,贾有德便闻着味儿一般拍马赶到,尽管他的马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果然如他预想的那样,刚一见面就挨了一顿揍,求来的村庄也被贾有德抢了去。包善咽不下这口气,却又只能忍气吞声,最后干脆带着队伍,拿上微乎其微的物资,早早踏上返回的征程。
八队刚回到白城没多久,包善就收到了召开会议的消息,这是白条的传统。包队长是第二个赶到这里的,第一个是寒羽晴。因此,包善几乎是见证了所有队长的归来,但属于贾有德的那把交椅,依旧空缺着。
包善主动提出去找找这位久久未归的五队队长,再不离开,他觉得自己要栽倒在所有人面前。也许是心理作用,宇飞给予包善的压迫力实在太强,仅仅是共处一室,包善觉得自己快无法呼吸了。
他如愿以偿。
终于是得以解脱,包善向着五队领地暴冲而去,一身冷汗在风的吹拂下产生丝丝凉意,让这位队长清醒一些。只一会儿,五队的领地已经出现在眼前,几位队员的身影让包善安心不少,看来贾有德带队回来了,只是没去参会罢了。
“喂,贾队长,”包善扯起刺耳的公鸭嗓,“白老大要开会喽……”
怎奈队员听到包善的声音后,急急忙忙跑过来,告诉他队长未归一事。
“什么,那你们怎么回来的?!”
也许是看到包队长急了眼,或者怕包善怪罪到他的头上,这位队员讲起话来磕磕绊绊,声音也有些颤抖,好在勉强能讲个大概出来。
他说道,自那天五队与包善会合,包善被气走之后,他们就如往常一样会收,明明前一天还好好的,结果第二天贾有德完全没了踪影,他们也找不到他。
“那你们就这么回来了?!”包善就要发怒,怒火当中更多的是慌张。
队员说,第二天大家伙脑海当中不断回响着一句话语,说什么别管贾有德了,要赶快回到白条。因此,整个五队,除了消失的队长,也就在脑海中声音的指引下顺理成章地归来了。
包善长叹一声,旋即转身离去。他觉得贾有德一定是有什么事处理去了,也许去找他马儿的替代品,毕竟他的马是被宇飞杀了的;也许是盯上了哪一户良家女孩,包善很清楚贾有德会做出非分的事。可贾有德如果死了呢,比如被黑条的人杀了,但那些人为什么不把整个五队杀绝?
如此一想,刚才队员的说辞实在太过诡异,包善随即就要转身回去杀个底朝天,好让五队队员们讲实话。也许是这群不知死活的家伙杀了自己的队长,再编出这套傻子都不会信的说辞。可是贾有德虽然不如宇飞一般强悍,至少不会落得个被队员杀掉的地步,他能当上队长,还是有两把刷子在的。
“宇飞?”
这两个字就像早已埋藏好的地雷一般在包善脑袋中炸响,吓了这位队长一个激灵,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想到这个人,但似乎想到这个人又颇为合理。可宇飞杀了贾有德图什么,这家伙不像小心眼的样子,就因为被贾有德找了几次麻烦,然后反手送人去西天?可随着宇飞二字出现的还有那位末流队长的模样,那张自信且微笑的脸,也许就像他十队的名号一样是个幌子,他是一个实力强悍的,彻头彻尾的小人!
“你等着,宇飞,我要告诉白及,一定是你杀的贾有德,一定是你!”
……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安静的房间外忽然响起一阵嘈杂声,无聊的诸位队长于是都将目光放在门口,来者正是慌里慌张的包善,嘴中揭发宇飞的话语还没有喊出,他不自然地看向宇飞,恰与此刻投来目光的宇飞对视,后者眯起眼睛,向他颇有风度地笑笑,这一笑,快把包善的命吓出来了。
嘴边的话终究是没能说的出口,这位八队队长支支吾吾地汇报了五队领地的情况,阴沉着脸坐到位置上去。不论贾有德到底怎样,白及的脸色并不好看。这场会议,注定要掀起一点儿波浪。
……
那日的黄昏晚些时候,十队回到白城,与一些白城士兵交接了物资之后,大家伙便返回领地休整。宇飞去四队领地逛了一圈,得到寒羽晴去参加会议的消息后,他也动身出发,那时大概已是深夜时分。而现在,修炼一整日的兄弟二人擦擦汗水,看着即将落下的太阳,不禁有些疑惑:这些队长们,怎么没回来?
会议的确有够久的,兄弟俩这样想。本来李渊会觉得今天也许无事可做,因为宇飞告诫他们,不要冒着风险用反弹球修炼核力,但李弃却执意要帮助他修炼冲意拳。在先前的比试当中,少年发现李渊的发力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出拳的角度,体力的分配等也有很多能改进的地方。在细节上缝缝补补,也许会让冲意拳更加无懈可击。
事实的确如此,李渊一招一式地将拳头打出,李弃则认真端详每个招式的不足和优点,并指导李渊改进。刚开始李渊还有些不适应,毕竟改变自己本已经熟练掌握的发力和出拳方式并不简单,似乎就像是一个总是用右手吃饭的人忽然用左手吃饭一样,稍微精细点儿的把戏便难以掌控,但随着改进的不断深入,李渊明显感受到冲意拳前几招的提升,要知道,若是每个招式都能改进,一整套武技下来,绝对会有质的突破。
似乎那日与李渊的比试过后,少年觉得自己对核力的运用高了一个层次。或许是因为核力的流转更加迅速,李弃身体的每一部分可以发挥的作用都有所加强,他能将李渊的每个动作清晰地看在眼里,因此李弃可以竭尽所能帮助李渊提升,因为少年想看看,与李渊颇为契合的冲意拳,究竟能在李渊手中发挥出多大的威力!
为了保证根基稳固,一整天的时间,李渊只在李弃的帮助下改进了几个招式,要想完成所有招式的改进,还需要不少时日,可对两人而言,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待宇飞回来再跟进核力训练后,用不了多久,你的进攻就会相当恐怖了。”李弃对李渊说。
歇息的兄弟二人远远看到两个身影,少年便认出那是寒羽晴和宇飞。四队队长的脸色并不好看,无论是谁,十几个小时的会议都会感到疲惫和厌倦;宇飞依旧是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李弃向他们挥了挥手,宇飞也以挥手回应。
“遇到了麻烦?”李渊问,毕竟会议开得实在是太久了。
“嗯……或许吧。”走到近旁的宇飞说道,“不过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场会议罢了。”
寒羽晴稍稍迟疑了下,想补充点什么,也许是觉得多说无益,嘴中的话语还是没有说出。这位队长马上就要告别三人回到队伍中去,临走时宇飞却叫住了她。
“寒队长,晚饭不妨来尝尝十队的手艺,我们队伍当中可是有两位大厨在呢。”
李弃和李渊互相眨了眨眼睛。
寒羽晴略作思索,那张疲惫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常常保持严肃的她,如今却展现出几分女性的柔美。宇飞邀请她吃饭,是多么罕见的一件事啊。
寒羽晴欣然答应,但他还是要先回队伍中吩咐一番,晚些时候再来赴约。
蹭兄弟二人的饭已经成为宇飞的日常,李弃和李渊也准备食材,着手晚餐去了。
笠本应和李弃李渊二人在一块儿,她虽不参与到修炼当中,但观看兄弟俩讨论武技也不失为一种消磨时间的方法。厌倦与无聊的时候就出去走走,方才笠刚回来,恰好看到几人打招呼这一幕。
女孩走向宇飞,她喜欢和这位队长交流,因为宇飞是笠见过为数不多智商在线的人。
“会议如何?”女孩问道。
“有一点小插曲,不过还好,只是清闲的日子会比较短暂,因为这次会收的成果很糟糕,加上冬天来临,马上就要执行下一次任务了。”
“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呀!”笠笑着点破宇飞的心机。
“你都听到了却还要问,那我就只能透露点你想得到的了,不过这是实话,没给那二位讲,只是觉得两人沉迷修习,心境还是不要被扰乱得好。”宇飞摊摊手。
女孩若有所思,话锋一转,
“白及和其他队长没有怀疑你吧?”
笠的语气极具试探性。
宇飞稍稍愣神,神情变得惊讶,接着转为惊喜,
“你果然冰雪聪明,人不可貌相倒是在你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了。”他说,“主谋可不是我,我只不过帮了点小忙罢了。”
笠得到想要的答案,由是女孩便接着说下去,
“天下可没有免费的饭菜,宇队长想要蹭饭,我总要收点儿情报费吧。”
宇飞呵呵一笑,他突然思考起队伍这个问题。李弃,李渊和笠三人就能发挥出相当大的能量,虽然每个人都不完美,但他们的优点和擅长的地方却互相弥补了各自的短处。也许,一个真正强大的队伍并不需要很多队员,三位新人表面是十队的一份子,实际他们三个的小队依旧存在。这种不断发挥自己的长处,又可以将后背交给伙伴的安心,才是决定队伍强大和稳固的因素。
忽地,这位队长似乎觉得在刚才的谈话中自己有落下风,宇飞势必要给笠一点“颜色”看。
“我辛辛苦苦赢来的衣裳,你就这么随便地给还回去了?”
当寒羽晴重新穿上她华丽的羽衣时,也许其他人并不在意,宇飞可是第一个察觉并且怀疑的人,把属于四队队长的东西还回去,也许就只有接受了衣服的笠能做了吧。
那日深夜,在李弃睡着后,笠便偷偷离开,潜入四队营地将寒羽晴的衣裳放在这位队长的帐篷之前。尽管笠猜到四队队长没有休息,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的她,还是被寒羽晴机敏地察觉,要不是笠反应迅速,身手敏捷,可能就会被这位队长发现。好在最后虚惊一场,笠算是成功地将本属于寒羽晴的东西还了回去。
“让寒队长欠我们宇飞一个人情,总比增添一分恨意要好吧。”
宇飞呵呵一笑,两人无话,结伴向营地深处走去。
相比在村庄的那会儿,十队营地的条件实在太过简陋。没有像样的地方,没有像样的摆设,也就没了像样的待客之道,让李弃总觉得缺点什么。还好补充过物资后的队伍中能找到新鲜的食材,只是在回到白城,上交物资之后,十队分得的东西并不多,以少年的经验,这些物资撑不了多久,也许不用多少时日,他们又要出城做些不义的事了。
他叹了口气。
由于兄弟两人做饭的风格和口味截然不同,李弃只管挑选和处理食材,下厨的事交给李渊。待笠和宇飞悠闲地赶到后,兄弟两人正忙得不亦乐乎,无论什么事,只要他俩凑一块肯定不会无聊,甚至能整整效果。果然,没过多久李弃和李渊又在做饭的观点上吵起嘴来,笠之所以能看一整天两人的比试而不感到无聊,除了欣赏战斗本身以外,找找乐子才是主要原因。
吵嘴没断过,手上的事也没停过,即便先前宇飞已经观赏过兄弟二人的做饭过程,如今再次欣赏,却觉得依旧像是艺术。不愧是打小生活在一起的至亲,两人配合得行云流水,脑子思考如何拌嘴的同时,手上的动作早已形成记忆性的习惯,像是一边吵嘴一边做饭这样简单的事,完全不在话下。
天气已经进入初冬,夜晚的温度降得很快,即使升起一堆篝火,依旧无法抵御环境的寒冷。寒羽晴如期赴约,她的宝贝衣裳看上去要比普通队服的御寒效果好上不少。李弃这才注意,原本应属于笠的衣服怎么又回到寒羽晴手中了,只不过他毕竟与四队队长并不熟识,况且一件衣服的归属又不是很重要的问题,少年干脆当作没看见。
天气的寒冷被热乎的饭菜一点一点驱散,几人也是第一次见寒羽晴说了这么多话,尽管她平时看上去十分严肃的样子,但抛去外表,谁还不是个正常人呢。对于李渊的手艺,这位队长毫不吝啬的大加赞赏,单单是这一点,寒羽晴便明白当时宇飞为何执意留住三人。想到这里她仍觉得有点可惜,要知道,当初她可是有机会从宇飞的手里抢走他们的。
至少李弃和李渊的进步,寒羽晴看在眼里,这种成长的速度,也许只能用不切实际来形容。当初她带队找宇飞比试,只是为了跟这位男子产生一些交集罢了。如果今天再给寒羽晴这样的机会,她一定深思熟虑比试的规则,到时候三位新人花落谁家,还真说不定。
想到这里,寒羽晴莫名有些惆怅,唉,何时能跟宇飞,关系再进一步呢……
李弃,李渊和女孩的到来,给白条增添了不少变数,也让十队和四队之间的关系大为改善,如今的两支队伍名义上存在差别,实际早已连为同盟,在各支队伍不断争斗的环境下,出现这样的情况的确极为罕见。但是多一个朋友就多一份力量,大家心里是明白这点的。
寒羽晴不愧是一个严谨的人,她似乎把心思都放在了白条上,是为数不多全心全意为白条付出的队长。本以为吃完饭还能多说会儿话。但头一次加入四人集体的寒队长略显拘束,聊天本就不是她的长项。再三感谢招待后,寒羽晴以查点物资为由与四人告别,当然也有可能只是累了,毕竟队长们很久没有休息过。
看着四队队长慢慢离去,李弃不知道该用好还是坏来形容这位队长,就像他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宇飞一样。少年似乎可以为贾有德和包善贴上坏的标签,毕竟他们在心安理得地干着不义的事;可李弃也不会给宇飞和寒羽晴贴上好的标签,他不会给这里的任何一人定义为好人,包括他自己,他们都做了不义的事,至少是坏事的旁观者与参与者。
可他们是坏人吗,李弃并不觉得,或者说并不忍心。宇飞绝对不是坏人,寒羽晴也不是,可他们似乎也算不上好人,是好与坏之间的人,也许是略微偏向好的那方罢了。好与坏的定义是什么,界限是什么,就像黑与白的定义一样,黑与白的界限是什么,该由谁来定义,李弃不懂。
站在他的角度,或许身边的伙伴就是好人,包善和贾有德就是坏人;可站在对方的角度呢,情况就会完全相反。那也就意味着,这世界上并无真正的好坏之分,也没有真正的黑白之分,可如此一来,这世上的善良与罪恶,又该如何定夺呢?
“喂喂,别愣着啦。”笠的声音传到少年耳朵,她将小手在李弃面前挥了好多下,才将少年从思绪中拖出。回过神的李弃方才注意到大家都已经离开,身边只剩下女孩和那堆熄灭却仍旧闪着火光的灰烬。
“我觉得你最近突然变好了许多。”
“哦,那你的意思是,姐姐我先前很坏喽?”
“……”
许多时日,李弃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尽管修习的日子忙碌的进行着,少年的大脑却从未停歇。李渊的实力肉眼可见的提升,得益于冲意拳的改进与核力运用的熟练,或许整个队伍当中,除了宇飞,已经无人是李渊的对手。
李弃虽然不及李渊这般强大,但少年对核力的掌控却在李渊之上。倘若宇飞给反弹球注入的核力略少一些,李弃已经完全能与寒气对抗。充满核力的躯体,颇有飘飘欲仙,身轻如燕之感。
可李弃全然没有因为实力的提升而感到开心,相反少年有些迷茫,他处在一种矛盾与复杂的情形之中,这几天的修习虽然照常进行,但李弃却不在状态,至少心不在焉。
宇飞看出些什么,却又忽地想起自己有事情要做,这位队长若有所思,大概觉得告诉所有队员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决定,于是宇飞只把信息透露给了笠一个人。
“我要去办点事情,可能花些时日,这件事还是无人知道的好。倘若十队遇上麻烦,你便去找寒羽晴,若有人寻我,你便直说找不到我就好。”
女孩点点头,有自己的心思与考量,告诉宇飞放心离开。
李弃和李渊兄弟二人,只知道宇飞暂时不会再帮助他们修炼,至于这位队长去往何方,有什么事,也许除了宇飞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李渊依旧沉迷于冲意拳的精进,而李弃觉得自己有必要停顿片刻,有必要去见一个人,也许这个人能帮他整理整理思绪。
少年本想瞒着笠,但在李弃的心中,她似乎早已经不是那个神秘又可怕的外人了。李弃将先前在竹林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女孩,笠在惊讶少年有这般经历的同时,不忘调侃道,
“哦,姐姐明白,那日一见钟情,想必许久过去,心中思恋生起,去见见那女孩儿也好……”
李弃慌忙解释,那女子看上去要比自己大得多,自己也只是想去问几个问题而已。
“唉,果然相处得久了,人便喜新厌旧……”
即使调侃的语气再重几分,女孩却没有任何不同意的表现。少年自然明白她只是说着玩玩,于是李弃干脆从帐篷角落的行囊里,翻找出了紫鸢先前赠予他的那支笛子,幸亏他还没忘。
李弃将笛子拿在手中,向笠挥了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呐,你看,定情信物还就在这呢。”
女孩一下子被气笑了,但仔细想想,这般口舌似乎师承了她,又感到些许自豪,只是,言语的调戏,似乎渐渐对李弃不再管用了。
笠摆了摆手,假装生气,示意李弃赶紧滚。
没想到少年来个立正,一本正经地说,
“遵命,我的好姐姐,小的这就去约会,保证完成任务!”
在笠追过来之前,李弃已经夺门而出,这种胜利的感觉让他暂时丢掉思虑,心情也好了许多。
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报复与惩罚”,已经开始等待李弃回来自投罗网了。
……
有了上次出城的经验,寻起竹林来对少年而言并不是一件难事。在白城内无人的荒野,李弃丝毫不用担心碰到其他队伍,即便真的遇上麻烦,以现在少年的实力,除了几位特别强悍的队长,或许无人能再让他有性命之忧。核力运用的提升在此刻展现出来,力量源源不断地向腿部汇聚,速度相较于先前有了质的提升。不仅如此,体力的消耗更是微乎其微,仿佛机体的每个部分都得到了活化。核力,真是妙不可言的东西。
再次踏于盎然的天地之间,置身翠竹幽篁之地,那种沁人心脾的感觉真是难以言说。新鲜潮湿的空气钻入肺腑,将胸中积压的浊气全部散尽,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少年那不快的心情便被一扫而空了。
明明已是冬季,竹子依旧青绿,甚至竹林中的寒意要比外面轻得多。今日,已比上次出城时更冷几分,可此地的生命却丝毫没有躲起来的意思。飞虫、蚂蚁……任何细小的东西都逃不过李弃眼睛,他很在意这些微弱的生命,就像他在意人的性命一样。万物都有在这片土地上呼吸和生存的权利,这是自然的法则。
少年不再感慨,他是带着目的来的,尽管盎然的气息已经让他心情大好,但他依旧想见见紫鸢。李弃第一次遇上那位紫衣女子,就仿佛定下了某种要再见一面的约定,这道存在于记忆当中的身影已经模糊,也越发神秘。就像竹林本不应当存在于西域,这位女子也不应当出现在白城一样,李弃想揭开她的面纱。
可茫茫竹林当中,该如何去寻她呢。
少年原本以为,当自己再次踏入竹林,紫鸢便会吹响笛子,他只需要循着笛声就能找到她,可如今除了风吹过竹叶的簌簌声,却未能有笛声响起。李弃本想呼喊紫鸢的名字,但觉得那样有失端庄,他便在竹林当中踱起步来,少年现在不缺时间。
想起笛声,李弃掂量掂量手中之物,那是别离时紫鸢赠予他的那支笛子。少年脑海当中忽然有了办法,倘若自己吹出笛声,既能告诉林中主人他的到来,又不会显得无礼,可谓一举两得。
李弃拿起竹笛,模仿记忆当中紫鸢的模样吹奏起来,可无论他怎样用力,那笛子愣是发不出一点儿声音!这竹木做成之物,看似普普通通,吹奏起来可不像哨子一般简单。费劲吹了许多次的少年端详着手中竹笛,暗暗感慨,原来光是吹出声音就这么困难,果然还是自己想的肤浅了。
身后忽然响起声音,那声音既陌生又熟悉。
道是远凡尘,隐世无人问
忘尽白与黑,了去入空门
莫怨竹木深,知意有相衬
问君何来由,林中觅佳人
李弃惊喜地回过头去,就像少年想的那样,不需要自己去寻找紫鸢,自己也一定找不到她,如今,存在于记忆当中的那身紫色衣衫的影子,再次站在少年眼前,李弃竟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闯我竹林,该给你定什么罪呢?”紫鸢双手叉腰,她的声音很是温和清雅,除去优雅端庄,更给人一种暖暖的感觉。
李弃知道她在打趣,仅仅一面之缘,少年便对这位女子颇有好感,那笛声似乎特地将他吸引而来,或是说,能被笛声吸引到的只有李弃。他挠挠头,不管怎样,在竹林、佳人、玉音的高雅当中,少年只想尽量表现得礼貌一些。他忽地注意到,紫鸢纤细的手腕上,缠着他们初次见面时,作为交换礼物的白色布条。
似乎明白李弃心中的想法,紫鸢摇摇手腕,“我带着你的礼物,你带着我的竹笛,我们就算扯平了,不是么?”
少年起初觉得,以布条去交换笛子,自己亏欠紫鸢什么,但现在想想,倘若承载的那份情谊永远存在,无论多微小的东西都有无上的价值,既然这样,又怎会有亏欠一说呢。
“那日你表现得有些鲁莽了,”李弃想起前些日子,十队经过竹林,林中响起笛声的事,“要是被白条发现,一定会摊上大麻烦。”
紫鸢笑着摇了摇头,她解下手腕的布条,端详了一会儿,然后问李弃布条是什么颜色。
“白色。”李弃很自信地给出答案。
“如果我说这布条是黑色,你又会怎么想呢?”
李弃稍微愣了一下,或许他会跟紫鸢争论起来,然后纠正她对颜色的分辨把。
“不仅是我,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敌人……全世界都在告诉你,这块布条是黑色的,那我现在问你,它是什么颜色?”
少年沉默了,犹豫了,他想了一会儿,说道,
“也许我会觉得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吧……”
紫鸢将布条重新缠在手腕上,然后第二次将其解下,“那现在告诉我,它是什么颜色?”
“白……”色子未说出口,李弃在想,他到底应该处在哪种情况去思考布条的颜色,想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