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武林盟大门外乌泱泱的人群,顔光这才明白为什么滕风偏要在这个时候给他找“贵人”,原来正好赶上沈云飞召开武林大会,广邀江湖中各路少杰英豪。
与其说是召开武林大会,不若说是就是给沈若容选夫君的。
懂的都懂,沈若容早就过了待嫁的年纪,却一直未配良人,虽说一代佳人,生的闭月羞花,性情也温婉良淑,但江湖儿女也就没那么讲究,可始终不嫁人仍旧让沈云飞没少为此发愁。
来往的人流穿梭不断,放眼望去,一水儿的少年侠客青年浪子,顔光四人的到来少不了有些惹眼。
为首的顔光乍一看就是个毛头小子,身后跟着一个娇俏的小丫头,最后的是两个青年,一个不羁一个冷面。
走进人群后,少不了会过来些有眼力见的跟顔光攀谈寒暄,前有父亲颜寒台建起逸剑山庄,后有大哥颜非扶摇而起,顔光这个现任少庄主自然也少不了带了八面玲珑的门脸。
不过尽管有前人铺路,顔光自己的能力不容小觑,当年名剑大会上年仅十一岁时就能与剑圣过招数百而不败,灵巧的剑术着实让在场的前辈们眼前一亮。
虽然四个人也算各有特色,但多数的目光却都集中在了顔光身上,原因无它,顔光随身的佩剑就足够让在场的一众武林人士驻足,那是逸剑山庄双剑中的轻剑——墨溪长生,而既然是双剑,自然还有另一把,就是双剑中的重剑——泰阿。
墨溪长生,长三尺三寸,重三斤三两,剑身通体漆黑纤长却透彻如一泓清泉,因着未有剑格,更是显得剑身纤细非常,如钢似铁却寒若坚冰,薄若蝉翼却韧如芦苇,剑鞘饰以金色银杏叶,寓意长生。
这是顔光的大哥——曾经的逸剑山庄少庄主颜非特意为自己的宝贝弟弟所铸,收集了各方稀世材料,进出铸剑炉成百上千次,耗时数年才铸成,自这双剑一出世,就惹来了无数的武林中人前来,既为亲眼目睹这双剑的风姿,也为能有机会求得一把神兵,就连西子湖畔的公孙若雪都闻名前来,对这双剑也是赞不绝口。
尤其这把轻剑,顔光用来很是顺手也就宝贝得紧,佩剑自然也就未曾换过,却因为犯懒,重剑泰阿始终都被安置于剑阁中,只有在情况紧急非常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逸剑山庄最为闻名的就是铸剑,颜寒台更是凭借着无双的铸剑技艺闯下了名声,凭借着双手剑开创了逸剑山庄。
要不怎么说在场的都是年轻一辈呢,都无甚见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逸剑山庄的身上,而只有沈云飞把目光放在了站在最后的滕风身上。
她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心想能在这个年纪便有了如此轻盈稳健的步态,又无随身兵刃,若没点本事在身,想来也不会神色如此恣意,看他的模样似是同逸剑山庄顔光关系交好,若是这次把招婿的目光放在顔光身上能够事成,也会更加获利,只是不过她心中的盘算却一再被打乱。
沈云飞又将目光转到了站在他身旁没有只言片语的白珝身上,仅看了片刻后,就眉头紧皱,犹如临敌的野兽一般本能地察觉出,这人绝不简单,但又立即心生疑虑,以自己多年来的识人眼光,加之武林盟在江湖中的势力,她居然会看不透他。
直到顔光领着身后三人前去拜会沈云飞,四人都各自报了姓名后,沈云飞才不无吃惊的发现,那个她看不透的人,居然就是十年前单枪匹马横扫江南大小势力却又忽然从江湖中销声匿迹的白珝。
她眯起眸子暗忖,看来,事情有变了。
还未到武林大会的日子,四个人被安排在了一处清净的别苑,引路的小丫鬟称稍后沈小姐会亲自来拜访,将一众人带到后福了福便悄然退下。
落脚别苑后也算是安定下来,除了白珝照旧一言不发的只负责听以外,另外三个又开始没边没沿的瞎扯起来。
“听说这位沈小姐生性不羁爱自由。”,滕风闲极无聊,从一边的桃花树上折下来一支桃花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扯花瓣,
“平素最讨厌被约束,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离家出走,一年至少九次,一次少说三十天,为这事沈云飞也是操碎了心。”
离家出走?
顔光皱了皱眉,这话一听就知道又是滕风在胡溜八扯,就算是江湖中人没那么多拘束,也没见过爱“离家出走”的,最多也就是喜欢出去玩罢了,何况,一年九次一次三十天,她这到底是流浪汉还是压根就没家?
苏婕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哈哈大笑,伸手戳了戳顔光,丝毫不觉良心痛的逗弄他,“铛铛,你的小娘子好特别啊,开心么?”
顔光被莫名其妙塞了这么个“预备媳妇儿”,本就烦闷的一张脸现在是彻底黑成了锅底,冲着苏婕皮笑肉不笑的嘿嘿了两声,顺着滕风的胡话也跟着瞎掰。
“这么爱‘字油’,干脆别回来了,不如我多送她点文房四宝?”
滕风一路上都看戏看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听了顔光这话,立即摆起了一副兔死狐悲的模样,语重心长的拍了拍顔光的肩膀,“这事,你没跑,人家沈小姐可是点了名要嫁给逸剑山庄的颜光为妻呢。”
顔光一脸嫌弃的拍掉滕风搭在他肩头的手,“是剑法不好玩?还是内功不好练?干嘛要找个人回来和我抢小鱼干吃。”,这边说着,顔光还忍不住撇了撇嘴,“要嫁给顔光是吧?那我现在就改名,叫颜黑。”
眼看着这帮人越扯越没边,小丫鬟就像是选好了时间来凑热闹一般前来通报说,小姐来了。
顔光转头在小丫鬟身后看了看跟着走来的女子。
那沈容若倒当真是个大美人,端的是姿色天然,气质不凡,玉质天成,绝艳生芳泽,一袭浅粉抹胸,盈盈一握的纤腰,水色扎染的襦裙,外披轻纱薄衣。
“小恩公。”沈容若走到顔光面前,翦水秋瞳的眼眸中盈着笑意。
这次不只是顔光,另外三个人也被这声‘小恩公’惊得一愣。
顔光莫名其妙的眨眨眼,“叫我?”
“对呀。”
顔光看着眼前的沈若容,除了一直未散的糟心,现下又多了几分头疼,“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怎么会认错呢,那年我去珈蓝湖玩,不小心迷路,是小恩公你跑出来将蛇打走救了我呀。”
说着,沈若容笑的一脸甜蜜,“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
伽蓝湖?有这事么?
不待顔光细想,滕风就把话头拐了过去,虽然看着顔光的模样忍不住想笑,但也不好太过夸张,只好憋着笑抿了抿嘴,笑道,“沈小姐,原来你一直在找的恩人是顔光啊。”
被突然开口的滕风,沈若容怔了一瞬,觉得毕竟在场人多,不好同顔光说太多,索性把目光也转向了滕风。
“对呀,风哥哥。”
这次连白珝都不禁侧目,风哥哥?
“那年在瓜州,我丢了马,回不了客栈,是风哥哥帮了我呢。”,沈若容随口扯了个谎话,具体哪年,谁知道呢,在场都是聪明人,谁会去细究这些。
滕风看了看沈若容,也不揭短,轻轻的哦了一声,笑颜晏晏,“原来那竟是沈小姐。”
“看不出来啊,挺用心。”,顔光斜眼瞅了瞅滕风,报复性的一边添油加醋一边抬起胳膊肘捅了捅他,揶揄道,“难怪你要精心打扮,原来是为了见沈小姐。”
这个“精心打扮”当真是实打实的瞎话,自他认识滕风起还真没见他什么时候刻意收拾打扮过,从来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听顔光居然把话头推到他身上,滕风有点干瞪眼,“胡说什么呢。”
这倒是让沈若容一时有些尴尬,随即也狠了狠心,咬唇对着白珝笑了笑,“这次当真巧得很,不想还能再遇到白恩公,若容必当好生款待几位。”
这次连苏婕都惊掉了下巴,又一个恩公???
白珝看着沈若容,并未急着开口,但面上却是皱了皱眉。
“这些年,我游历在外,曾有一次丢了荷包,险些无处可去,是白恩公帮了我。”
沈若容一时也有了些慌乱,本来只是想找个借口搪塞,一来不会显得她太过在意顔光,二来也算是没有冷落了他人,谁知这话一说出去却是让她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尤其在场的还有一个瞪大眼睛看戏的小姑娘。
虽然根本不记得有这码事,但碍于沈若容只是个弱质女子,白珝还是淡淡的回了句,“无需挂齿。”
像是难得看到白珝也有无措的时候,顔光以拳掩口遮住笑意,轻咳一声,暗笑着想,沈小姐,你恩公挺多啊。
眼看着沈若容认了一圈的‘恩公’后,苏婕忍了又忍还是很没眼力见的直接问出口,“所以,他们都是你恩公?”
沈若容羞红了脸,索性破罐破摔,“若容常年走南闯北,遇到了很多好心人相助于我。”
可惜沈若容羞怯的模样在苏婕看来全然就是回忆起了美好的回忆而露出天真又美好的笑容,顔光和滕风默契的互相看了看后又看向了白珝,不禁有些诽腹。
这“生性不羁爱自由的”沈若容,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顔光看着无辜被累的白珝正笑容不止,却立即就被沈若容给打断,“只是,小恩公你是最特别的,因为只有你是救了我,常言说,救命之恩以身相报,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听沈若容忽然又冒出的惊人之语,顔光抿着唇只想遁地而走,还有这说法?我怎么不知道。当真是不该听滕风那货的花,跟着来武林盟,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武林大会当天。
偌大的擂台被人群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滕风也不往里面挤,就站在外围,环抱双臂看得悠悠然,看这阵势,显然不少人当真以为自己若能在这武林大会拔得头筹,就有机会迎娶沈若容。
滕风环视了一圈,看台上只有沈云飞和一干武林盟的掌事,却不见沈若容,立即就明白了沈云飞的心思,若真是招亲,怎么会主角都不露脸的,还不明显就是摆摆场面罢了,真正的赢家估计早就“被走后门了”。
如火如荼的打了了两天,到第三天时已经有不少人被踢下擂台,目前一直乘胜的是空云派的首席大弟子,一杆霸王枪舞得虎虎生风,如今一支长枪在擂台上震天一立,端的是满满的叫嚣,“胡某不才,至今尚未遇到敌手,可还有英雄少杰要来一战?”
台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多心知肚明不是这个霸王枪的对手,现下也都是在擂台下袖手旁观,等着瞧是否还有好戏可看。
看台上的沈云飞一派的镇定自若,两天来虽然上台的各色青年也不乏有功夫出挑的,但是在她心中,能够撼动逸剑山庄地位的,还未曾得见,所以她面上也只是带着面具一般挂着长辈看向晚辈的随和浅笑。
擂台上自称胡某的,手握霸王枪,眼见没人上台,心中好似已经胜券在握,可惜还未待他笑多久,就有人持着长剑飞身上台,“我来,还请胡兄赐教。”
这人一上台,擂台下已经有人认出了他手中的剑,这把承影剑正是出自逸剑山庄,虽然比不得墨溪长生那般不世出,但逸剑山庄所出,品相实力自然也差不得。
飞身上台的年轻人手持长剑,抱拳行礼,自报家门,“在下清风剑宗弟子,高学行。”
姓胡的皱眉看了看上台来的承影剑,抱拳还礼后,丝毫不犹豫,反手抽起长枪后风驰电掣般刺了过去,高学行闪身躲过后抽出承影剑旋着剑身缠上长枪,姓胡的略一松手撤下了高学行攻势,反身趁着他前倾的空挡抽回霸王枪,高高跃起后一个回马枪又刺了回去。
滕风站在台下看着你来我往的长枪和长剑,不论是空云派还是清风剑宗,也都算是小有实力的门派,一个武林盟而已,至于抢成这样?
不过那高学行的承影剑倒是让滕风有些在意,逸剑山庄的铸剑技艺,就是再普通剑也强过那些破铜烂铁百倍,但是看着高学行出剑的速度,显然这把承影剑并不算轻巧,虽是四棱八面,但是看样子就明白,这把剑一味的追求坚钢之躯,却失了轻剑的娇若惊鸿与盘韧如丝。
很快的,擂台上高学行持着承影剑,并未与姓胡的多做纠缠,一剑斩断了他的霸王枪,长枪崩断的势头和失势被挫的打击,那姓胡的直接就跌下了擂台。
周围一众观战的人本来看着两个势均力敌的人你来我往看得正上头,谁知方才还在叫嚣的霸王枪居然就这样被打下擂台,一时间不禁为高学行赞叹,同时也感慨,不愧是逸剑山庄所出的宝剑,竟能轻易就斩断霸王枪,岂知,这些门外汉根本就没有看透这把承影剑的短板,而唯一看透的,也根本就懒得上台去争。
滕风站在台下看戏看得正无聊,苏婕在别苑里闲来无事也跟着跑了过来,毫不客气的在滕风肩头甩了一巴掌,“铛铛呢?”
滕风扭脸看了看苏婕,笑得一脸神秘,“他啊,忙着呢。”
听了这话,苏婕不禁皱了皱绣眉,转身欲走,被滕风一把拉住,“别去捣乱,安心在这看戏。”
苏婕撇了撇嘴,“一群花架子,有什么好看的。”
滕风跟着笑了笑,还真就是没见特别有实力的,那沈云飞能坚持着看到现在,为了给自己的女儿创造机会也真是不容易。
说话间,擂台上除了高学行居然又上台一个要挑战的,这人看起来身量高挑,一身宽松的藏蓝色布衣很是随意,手持五尺苗刀,立于高学行面前不远处。
这苗刀倒是引起了苏婕的注意,“这刀看起来好奇怪啊。”
“不奇怪。”,滕风眼神注视着台上那人手中的长刀,“这是苗刀,因为刀身修长似禾苗,所以称之为苗刀,这刀看起来长,主要是因为刀柄长,苗刀的刀身长三尺八寸,而刀柄长度也有一尺二。”
滕风一边说着,一边却在心中诽腹,不过他手中这把苗刀的制式,自己当真是第一次见到。
上台的男子也自报姓名,但却仅仅是微微颔首而已,“在下言别离,兄台,请。”
高学行看着那自称言别离的人挑了挑眉,也没有抱拳,而是同样微微颔首。
礼毕,毫不犹豫的擎着长剑,挽了个剑花就袭了过去。
言别离双手握起长刀,侧身一摆,长长的苗刀横着就冲高学行扫了过去,刀锋擦着高学行的腰带一晃而过,如此一来,高学行完全没有躲过,手持承影剑忙不迭的架住迎头砍来的苗刀。
言别离一个神龙摆尾,抬腿扫过的同时,身影打着旋,挥起苗刀就机不可失的又横扫过去,高学行后翻跃起躲过,承影剑翻身就刺了过去,哪知言别离一个居合起手式反手将苗刀擦着剑锋划了过去,尖锐的嗡嗡声一时间好像响彻了整个擂台。
高学行眼见是个劲敌,闪身后退几步从新起势,言别离也毫不相让,飞起身来反身后踢,高举苗刀,横起刀锋从高学行头顶划过,几缕青丝飘然落地。
看到这里,滕风唇角勾起一抹笑,看来沈云飞也不算白白端了几天架子。
台上高学行和言别离依然未分胜负,滕风已然拉起苏婕转身走出了人群,“走,去给那臭小子添点堵。”
带着苏婕去添乱的同时,滕风还不忘把在躲在别苑里抱臂假寐的白珝也一起拽了过去。
沈若容给顔光“开小灶”倒也没去太远的地方,就在武林盟的后山猫着。
只不过一件件闲得蛋疼的破事让顔光时时刻刻想找个搬砖拍晕自己。
这两天来,不是陪着沈若容放纸鸢,就是跟着她扯柳条摘鲜花的编花冠,时不时还要一起舞文弄墨的画个画,写个字,看沈若容的架势就差抓着顔光按手印下落款了,恨不能当做一个定情信物装裱起来。
两天下来,顔光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被沈若容缠着,缠得他灰头土脸心力憔悴。
这天又被沈若容叫去了后山的小竹林,顔光低头看着摊铺在草地中的锦缎上,摆着各式的糕点蜜饯还有顔光爬树下河找来的果子和贻贝,沈若容侧身坐在锦缎上,白皙的手指捻起小果子吃的一脸甜蜜。
顔光方才为了找果子搞得脸上花猫一样,一脸无辜得看着沈若容。
“好吃吗?”
“好吃呀。”
“你喜欢就好……”
“小恩公真厉害。”
顔光此时再看向沈若容的神情已经颇有些委屈巴巴,“沈小姐,你把我叫来后山,就为了让我给你找果子吃?”
沈若容看着此时的顔光,又想起之前他看白珝的神色,忽然态度一转,收起了满脸的笑颜,向顔光问了个问题,“小恩公,你有心爱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