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楚卿心里很是愧疚,说:“走吧,我们去医院。这伤口这么深,得好好消消毒。”
何辰裕没响应。
何楚卿一抬头,才发现何辰裕怔怔地看着不远处地上死不瞑目的翠烟,像是根本没感觉到疼。
他一错身,把何辰裕的视线挡住了。
“等等,小何老板。”裴则焘说着,却根本没看他们,而是朝着顾还亭伸手,“司令啊,真是对不住。你的庆功宴,都被我搅和了!我能平安,还要多亏了你的亲卫!真是不好意思。”
何楚卿冷眼看着他,蹙起了眉毛。
这人真是冷血。
他明明高看何辰裕一眼,却连伤口都不叫人包扎,宁可流着血在这里等他们互相恭维。虽然何楚卿从来没对旁的人有过期待,但裴则焘这人的行为即便是俞悼河也不及。
俞悼河爱玩弄人命,那是他变态。
但裴则焘,在他眼中,这人是死是活都是物件,他根本不在意。因此才更令人不寒而栗。
就是这样的人,在联众国核心掌权吗?
顾还亭草率地和他握了握手。
司令仍旧军装笔挺,连头发丝都没乱。可见这场面于他而言,也不太值一提。
顾还亭扫了一眼被生擒了、正反手被兵摁在墙上那人,说:“侍应、戏子,还有市长先生的姨太。这件事涉及的人颇多,裴局长要怎么处理?还是赶快给个准话。”
裴则焘这才慢条斯理地对着何辰裕道:“何老板,很抱歉。红雨楼所有人,都得进一趟我的调查局。包括你,何辰裕何老板。”
顾还亭赶在何楚卿出言之前,便道:“可以。”
什么?
何楚卿一愣。
“但是,”顾还亭道,“红雨楼的所有人,在审讯前后,由我警卫团的人护送进调查局。还有,他——”司令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来点上,顺手一挥示意何辰裕,“何老板的审讯,必须有我警卫团的人在场旁观。”
裴则焘阴翳地盯了他一会,忽地一笑:“哈哈!司令,你可真会说笑。这种事情,您的人不好旁听啊。万一再出什么意外,我怕连您的警卫团...都要遭殃。”
顾还亭也不甚在意地一笑:“这种小事,裴局长,我觉得就不用我去请示杨大总职了吧?”
裴则焘又看了他一会,明白了:“不,那哪儿用呢?说起来,这女人还是何老板亲自招来的。我想,他要是知道会有这出,也不敢找这女人了吧!我看,何老板不必再往调查局跑一趟了!这样,好吗?”
顾还亭这才给他递了一根烟,说:“有劳。”
何楚卿浑身绷紧了,这才敢松一口气。
扭头去看何辰裕。
他到底还是小孩子,已经被死的那人吓得一愣一愣的,对自己差点陷入的绝境一无所知。
顾还亭隔着几十米远,草草地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赶快带着人去医院。
何楚卿即刻便搀起何辰裕。
还没走出几步远,就又听身后道:“哎,那位小先生。司令的...朋友?”
何楚卿被裴则焘一叫,像被点了穴,僵住了。
他这才体会到了调查局局长的威力。
裴则焘欲伸手向何辰裕时,他的不满能驱使他无视生死的威胁。但轮到自己被点名,他却连头都不敢回。
这时候,他才迟钝地想到——流党勋章还在家里,如果被他怀疑,该怎么给自己开脱?
其实裴则焘根本没有往那上面去想,只是道:“叫小何老板赶快去包扎。司令,也该得空给我介绍介绍,你这位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得您青睐啊?”
他才被司令拿捏一个回合,这是用他来找回面子。
何楚卿回过头来看顾还亭。
司令吐了一口烟。
裴则焘这句话着实触了他的逆鳞。
薛麟述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既怕顾还亭当场跟他翻脸,又怕顾还亭忍气吞声。
烟雾飘散开来,顾还亭无所谓地勾起点嘴角,不甚在意地道:“薛麟述,让季长风亲自送人去医院。焉裁啊,过来。”
顾还亭张嘴就来:“你不是一向仰慕裴局长吗?快来,这是大好的机会啊。”
这话但凡换个人说,要多造作有多造作。
但司令说的心不在焉,嘴里还吞吐着烟雾,一副顺其自然、理所应当的模样,还真能叫人信了三分。连带着方才硬要护下何辰裕的威胁,都像是争强好胜。
何楚卿看着薛麟述把何辰裕带走,快步走到了司令身边,恭敬地对着裴局长伸出手:“裴局长,鄙人何楚卿,替岳先生做事,如今能和局长相见,荣幸之至。”
裴则焘根本不在意他叫什么、是做什么的,只伸手跟他握了握,有意没有第一时间放开。
何楚卿个高,即使是颔首,仍能看到他那张引人注目的面孔。
裴则焘打量了他两眼,说:“司令,你这位朋友,长得倒是怪漂亮的。”
顾还亭吸着烟,也随着扫了一眼何楚卿。
司令的眼睛,正色时候尚且叫人不敢直视。这时候有意要松懈下来,眸色倦怠,期间深幽不见底。
何楚卿不防,只试探地瞧了一眼,就恍惚了片刻。
这不像前几天还正义凛然地拒绝自己的人。倒像是...他的爱人。
何楚卿想到这,小腹猛地起了点躁意。他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去。
司令道:“我和他结识多年,早看惯了。倘若不是裴局长提起,我还真没注意。不过,我这朋友的确是个祸害,舞场上愿意和他共舞的女人不计其数呢。”
裴则焘吸着烟,像是开玩笑似的:“你们二人站一起,不说是朋友,还要以为是司令的禁脔。”
顾还亭立刻拉下脸来,和方才一样不客气地道:“裴局长,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看他这般表现,裴则焘才诚心实意地笑起来。
他这行,干久了总有些职业病。
不论是谁,都要怀疑一二。
他爽朗地道:“司令!真是对不住!你瞧我这嘴。罢了,这事儿有些复杂,我还有的要忙,就此先同司令告别了!”
言毕,他拍了拍司令的肩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