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见贾琏站稳,松开了手,欠身做礼,道:“小女子绝不敢让二爷称姑娘,直呼鸳鸯便是了。那西边的路途再去,便是王夫人的住所和几个香阁了,二爷,我这次来,是老太太让您午后过去一趟,话我带到了。”
鸳鸯说罢,没有多余的动作,低头向着小径的另一头行去。
那芳影渐渐行远,贾琏不禁暗忖:
“这鸳鸯姑娘,倒像是和我有什么隔阂似的……”
荣国府,西院下。
一对俏丽的身影在树影中穿行,日光打在两人铺着脂粉的脸上,显得尤为清雅。
“姑娘,那家伙看着聪明,倒也是个——呆子!”
穿着青衫的小丫鬟跟在主子旁边,一面笑一面说着,还特意把“个”字拖得很长。
“嗯哼,”主位的女子莞尔一笑,那对丹凤眼中溢满了光采。
“怎么,姑娘不说话,可是中意了,要嫁给人家不成?”
“平儿,你这嘴……”王熙凤拉住小丫鬟,假意拍打了两下:“真是该撕。”
平儿面上带笑:“要不然姑娘怎么走得这么急呢!”
“哼,”王熙凤柳眉一转,把手背了过去,念道:“我只是在想:‘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平儿,你说,屈大夫这诗好在何处呢?”
平儿看着凤姐的眼睛,只是笑着不语。
“嗳,”王熙凤指着平儿道:“你这小蹄子,整日一肚子坏水,我要是嫁了人,你岂不是也得一齐陪过去?别让我啐你!”
两人一路说着,时不时打闹几句,不多时已经来到了西院的一处阁楼,这是王夫人临时安排给王熙凤的地方,在王子腾来贾府做客的这段日子里,这座小但精致的暖阁便成了主仆二人的居所。
此时暖阁的门并未关,里头的丫鬟彩儿迎上来,将两人领进屋子,王熙凤不禁疑问道:“彩儿,这院门开着,可是有客人来?”
彩儿应道:“确实有,周大娘可在此等了姑娘多时呢!”
平儿不由地“啊”出了声来,身旁的王熙凤忙道:“周大娘来了,你怎得不赶紧来寻我们?”
彩儿略呆了半秒,才道:“周大娘说不妨事,说着也没什么要紧事,等姑娘逛完园子再回来也好……”
“周大娘现在在何处?”
“就在楼厅里等着呢。”
王熙凤摇头轻叹一声,对彩儿道:“你且再去收盏前些天的雪露茶来,一会送过来。”说罢,快步向厅里走去。
转入楼中,周瑞家的坐在侧位,朝着书桌的方向,本来低头看着桌上的水墨,这下见到王熙凤和平儿进来了,站起来说道:“凤姑娘,你可来了。”
这周瑞家的本是王夫人的陪房,古时候大家小姐出阁,都会带上自己贴身或是长辈指定的丫鬟作为陪嫁,作为自己嫁到娘家的照应。换言之,这周大娘便是王夫人的亲信,因为丈夫的名字叫做周瑞,因而称为“周瑞家的”。
王熙凤是王夫人的内侄女,论辈分却是低了一辈的,封建时期以长为尊,就算是这王夫人的陪房,凤姐儿此时也得尊称一声“周姐姐”。
王熙凤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周姐姐快请坐,我这番跟了太太来到贾府,见识了新鲜玩意儿,倒也迷了,害得姐姐您久等。”
周瑞家的倒也稳稳坐下,对凤姐道:“这没什么,我来,还不就是太太那事儿,姑娘,你也不小了,该定下个终身来,不然,繁衍的事情可怎么好啊,你看太太这次连王老爷都请来了。娶亲这事,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错不了!太太今儿见了老太太,已经有了定数了,就是东院里头赦大爷的儿子,琏二爷!让我来向姑娘道喜呐。”
王熙凤听了,声色竟有些许摇晃:“周姐姐……”
此时,彩儿轻叩墙垣,手里端着两只青白色的雕花搪瓷茶壶,缓缓走进正堂来,走到凤姐跟前时,平儿接过茶盏,放在案上。
“奶奶请用。”
周瑞家的没有答话,而是向门外走去,快步离开了暖阁。
周瑞家的一走,彩儿不禁怨道:“这贾琏,前些日子还在街面上强要苏家的姑娘,塞了银子硬要回去,这等人,日后还不知怎么对待姑娘呢……”
平儿在边上听着不好,连忙捂住彩儿的嘴来。
王熙凤心里一沉,坐了下来,两眼无神,抓起案上的茶盏就往嘴里送去。
“嗳,”平儿眼快,赶忙拦下茶盏,将茶盖掀了,半蹲着身子服侍用茶。
王熙凤苦笑,望着平儿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门外忽得传来了叩门之声,彩儿透着窗纱向外望去,却只见着一人带着小厮,穿着桃色的衫衣,那墙面却把脸庞遮住,看不清楚身份来。
“这又是谁啊?”彩儿喃喃地自语,一面就要出去开门。
凤姐侧在椅子上,轻轻揉着太阳,道:“今儿先不见客了,平儿……”
平儿闻言即动,“哎”地应过,示意彩儿留下照顾,自己向门外走去,这下刚走到门前,却没料想地听到了门廊外贾琏的声音:
“姑娘可在吗?”
平儿愣住了,这下颇有些踌躇,回头想去问凤姐时,却见凤姐已经静着脚步走来了。
场上略静了静,主仆二人贴身说了什么,等世界再有声时,是平儿隔着小门应道:
“姑娘正午睡呢,公子请改日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