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公甚言!”张辑急忙打断了对方的话。
嘉靖皇帝迷信道家丹药之事,可谓是朝野皆知。可宫中取血这样的秘闻,却是万万不可轻吐的。
经张辑如此的一提醒,张佐也知自己口中失言,连忙闭起了嘴,一双眼珠子还四下的来回打量,看是否有人注意到他方才的言辞。
“杨金英、杨金英!”张辑脑海中不断的闪现这个名字。“如此有胆量的一名女子,说不得我要帮上一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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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在宫闱之中,官员尚且不曾听闻,又何况是对宫廷一无所知所知的普通百姓呢?而这些太监宫女一入宫门,便等于是与家中老小都已断绝了来往。如此,这抄家灭门的大祸当头落下,真可说是盟天大之不幸啊!
京外,五十余里的路程,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赶到。眼前,由十几户土坯房构成的村落,映照在了锦衣卫众人手举的火光之下。
“来呀!进村拿人!”张佐操着一口的公鸭嗓音喊道。可是人数众多的锦衣卫,却没有一人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一时间,内侍总管张佐,不由得面皮发红,不知该如何的下台。
幸好,身旁的锦衣卫指挥使张辑,帮忙化解了他的尴尬。“不可!公公,天色昏暗,若是我们一股脑的冲进村中抓人,难保对方不会趁乱逃走。”
“是、是,张大人说的是。”章公公嘴上答应,心底却终究有些个不是滋味。照比先帝,嘉靖皇帝对宦官的态度大为改变,根本不给他们涉足与朝政的机会。如此,他这个内务府总管与锦衣卫指挥使相比,则是大大的不如。今日一起共事,也自然要以张辑为主。
张公公摆出一副虚心的态度。“那么依着张大人该如何的行事?”
张辑说道:“依着我看,应该令人将村子团团包围,而后明十几名校尉进村缉拿杨金英亲族。”
“张大人果然是好计策啊!”听完,张佐拍手称是。
张辑同样的笑道:“如此,还请张公公受累,带领我锦衣卫的儿郎进村抓人,我留在村外,防止他们逃窜。”
“好、好...”张佐又是连声的应允。
张辑随后又是说道:“不过,张公公还需得防范一番。小心这些乱贼狗急跳墙,惊吓到公公。”
闻听,张公公竟又产生了几分的犹疑。“张大人,难道说他们还敢杀官造反不成?”
“刺杀陛下,已经形同于造反了!”张辑完全不介意吓吓这位公公。“好了,张公公心中有数便好。时间不早了,你我还要回宫复命,张公公赶快带人前往吧!”
“恩...”张公公迟疑了片刻。“这个...张大人,我看还是您由您带人进村,我在村外看守吧。”
“怎么...”
“张大人您久经战阵,自然不将这些个小小发贼放在心里。哎!也不知怎的,这天一转凉,我这膝盖就腾的要命。刚才在马上这一颠簸就更是不敢迈步了,还是您去吧!”
张辑明知对方是被自己的言语吓到而在找借口,不过他也不可能拆穿,这正是张辑想要营造的氛围。“如此,我便替公公代劳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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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这几百人在村外“折腾”,早就已经将整个村子吵醒。只不过,还没有人干出来询问,甚至没有一间屋中敢于亮起灯光。
低矮的房门,张辑需要大大的弯下腰才能够进入。屋子共有两间,外间作为厨房之用,里间供主人家安睡。乡间村落,素来没有待客厅一说。
屋中亮起了火光,那是张辑点亮的。
“老人家,这里只有你一人吗?”张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柔些,以免惊吓到对方。
对方是一个老妇人,满头的银发,脸庞在灯光的映照下,满是沧桑之感。
“喏,还有我的一个小孙子,才刚几个月而已。”老太太说道自己的孙子时,脸上才会有一些个神采。
张辑心中,就似有利刃划过一般。“那这孩子的爹娘呢?”
“他娘生下他就去了,他爹生了一股子急火就疯掉了,一去就不知所踪了。”老太太讲述这一切的时候,都十分的平淡,就好像这些都不是他亲身所经历的一般。
“又是一家可怜的人啊!”天下的可怜人何其之多,张辑不可能全然照顾过来,他也不像去做这样劳心的事。不过这一家人,他打算帮上一帮。就因为那个脆弱的女人,敢于去刺杀嘉靖皇帝。
张辑随后说道:“老人家,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你们是当官的。”在老人的眼中,是没有官职概念的。官,就是官!
张辑说道:“对,我就是官,是皇帝身边的官。你的女儿在宫里做婢女,意图刺杀皇帝,我是来抓你去杀头的。”从未有一个官,能够在对“反贼”说话时这般的温文尔雅。
“那我的孙子怎么办?”老太太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也不是身在宫中的那个女儿杨金英,更不是那个疯癫不知所踪的儿子。而是她正在炕上熟睡的小孙子。
张辑解释道:“刺杀陛下如同谋反,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您的孙子同样在株连之列。”
老太太口中喃喃的说道:“可我这孙子还不懂事啊!”
张辑心中暗想,“这天下间的人,又有几个人懂得朝廷的事情呢?”转念,他又像这位老太太询问了起来。“老人家,您这孙子可取了名字吗?”
“我这老婆子不识字,还没给这孩子取名字呢。可怜这孩子,到了人世走上一遭,却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这孩子是什么时候生的?”
“五月初五,早晨太阳刚升起的时候。”
“五月初五,旭日东升,这孩子就叫杨旭吧!”张辑说道。
“恩,叫什么都无所谓,总之也是要死的人了!”
张辑说道:“老人家,既然我与你说了这么多,也就不会让这孩子惨死铡刀之下。”
“这位官老爷您有办法救我的孙子...”自打张辑进了屋,老太太从未如此的客气。
村外,内侍太监张佐正坐在马上翘首以盼。“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有出来,你们张指挥使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你们几个人去瞧瞧。”
周围的锦衣卫们没有任何的动作。
“你们...”张佐为之一阵的气结。而偏巧这时,村子中有了动静。之见张辑当先出来,身后跟着他的亲随校尉。
远远的,张佐便高声询问情况。“张大人,情形怎么样?”
“不妨事,不过是伤了我一个兄弟。”说话间,便见身后两人抬着一名受伤的校尉从张辑的身后走出。
“这反贼没有伤到张大人吧?他们还真是大胆啊!”张佐上前关心。
却见张辑大手一挥。“不妨事,只不过是会些拳脚的老妇人,趁黑伤了个兄弟而已。你们把受伤的抬去医治!”
“是!”
两名校尉也没用担架,只一人拖头,一人拖脚,便将这名受伤的校尉抬了下去。就在路过张公公马前时,张佐还特意的瞧了一眼。却只见到伤者的身上盖着一床破被,被单上染红了大片的血迹。但他没有看到的是,被抬着的这名锦衣校尉,身子在棉被下努力的挺着笔直,以免将他后背上的孩子剐蹭在地面上。
没错,这名校尉的后背上绑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杨旭。
看着三人离开,张辑的心中松了一口气。“张公公,我们回去复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