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拿过袁珙手中的报纸,重新看起了这篇文章。
“我们可以从一些偏远的,与世隔绝的地区里,观察到很多久远时代人们生活的迹象。这些地方的农业生产技术依旧是最原始的刀耕火种,甚至一些地区依然还在用石器作为生产工具。这就导致了他们的粮食产量的低下,从而使得他们的生活模式也非常原始,管理结构依然以部落氏族的方式为主。”
“这跟三代之治有关?”张玉不明所以。
“将军善于军事,应该知道,盔甲是越来越厚的,兵器是越来越重的。”袁珙说道。
张玉点头。
“这就是了,越来越厚的盔甲是从以前那些很薄的盔甲上发展出来的,越来越重的兵器也跟铁器的炼制技术有关。农业也是如此,上古先民刀耕火种,后来不断的发展,有了铁农具,有了水车,耕地的犁也在不断改变,让人用起来更省力。相应的,粮食的产量也在不断地增高。”
张玉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难道所谓的三代之治的生活方式,就如同那些与世隔绝的荒蛮地区一样?”
金忠不确定,“可能是上古先民的人数比较少。但正如这篇社论所说,粮食产量最大程度的决定了生活水平。既然先民的粮食产量肯定不如我们现在的高,那又如何能说明三代之治比我们当下的生活要好呢?”
朱棣恍然,“这是在对应回答这次科考的那些题目。”
袁珙点头,“写这篇文章的人,很清楚何为润物细无声,全篇文章只是在阐述一个社会发展的必要条件,但却一点也没有提三代之治。但只要看过这篇文章的人,就会不自觉地去思考三代之治到底该怎么实现。”
“不是圣贤之能和以德化之吗?”金忠下意识地说道。
“当一个人快饿死的时候,还会遵循道德吗?”朱棣直接说道,他的人生中,虽然不至于有挨饿这样的经历,但他见过挨饿的人是什么样的。
“就算有个别,具体的这样的人,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真的能在没有食物供养,没有前景的情况下,去遵循所谓的道德吗?”袁珙补充道。
“看来父皇这是要否定三代之治了。”朱棣若有所思。
“不清楚,不明确,所以我才说这件事很敏感,也很危险,殿下不要参与进去。”袁珙做出了提醒。
四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直到朱棣问道,“你们都有得体的衣物吗?特别是你。”朱棣看向了张玉,“你和你的家小这次是肯定要面圣的,至少要见我大哥。”
“谢殿下关心,臣已在路上置办了几身。”张玉拱手行礼。
“都去换一换吧,没多久我们就要入京了。”
张玉和金忠起身离开,金忠并不确定自己会不会面圣,但做好准备是必要的。
朱棣将手中的报纸递还给了袁珙。
“本来按照原本的安排,是想让先生你假死一番的,但我实在不想欺瞒父皇。”
袁珙拿着报纸的手,不自觉地用上了劲。“其实也瞒不了,当下这样最好,我的结局如何,就交给陛下吧。”
当初在山西拿下三大王后,他就非常平静地跟着朱棣的人回到了北平,接着,他收到了太子送来的信,信里的内容很简单,用词也很直白,干脆。
“对敌人的最大敬意,就是赶尽杀绝,而我选择让你活着。”
这句话已经在他的大脑里循环了很久,他从这句话里看见了嘲讽,看见了蔑视。一开始他很不甘,更不服,但聪明如他,一旦冷静了下来,就会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再做出什么威胁朝廷稳定的事来了,自己根本不配成为太子的敌人。
他很清楚,燕王能造反的契机是多么的可遇而不可求,而这个契机在当下已经不可能存在了。同时,这封信也让他对当今太子有了另一番的认知。
如果自己这次能在皇帝的手上活下来,那这位太子的帝王之气,恐怕是要比燕王高出不少。他想着。
“这次应该是我与殿下最后一次说话了。”袁珙有些释然地一笑,“回京之后,万望殿下一定要支持朝廷的任何决定,未来一切都要小心谨慎。”
“不用这么沮丧,本王打赌,这次你一定不会有事,还会跟着孤一起回北平,继续辅佐孤扫荡北元。”
朱棣面上很自信,但心里其实也不确定。不过他十分想探一探,这个大侄子究竟在自己老爹那的影响力有多深,毕竟袁珙当初想暗算自己大哥这件事,用大逆不道来形容都是轻的。如果在这样的罪行下,自己老爹还能因为大侄子的劝说,给袁珙活命的机会,那这天下以后肯定就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