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鸿城传来了急报。”
“什么消息?”沈之恒并未抬头,还是那般慢条斯理地翻阅着手中的帛书,但神色间不免闪过了一丝涟漪。
鸿城那边,倒是许久未传来紧急情报了。
“步公子去了鸿城,并找到了刘家。于是刘垣给他安排了住所,现等待王爷的下一步指示。”
“他倒是聪明。”沈之恒那不形于色的脸庞上也有了些许的诧异。
这么多年一直退避三舍的他,在经历了林家灭门后才幡然醒悟,避君三舍并不能驱害避坏,只有强己身,才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
因此,在此后的三年间,他开始韬光养晦,慢慢笼络、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而首个势力情报据点,便是选择了位于鸿城的母族刘家。
于情义方面,刘家当家刘垣与母亲刘氏是手足情深的兄妹,出于爱屋及乌,待他也是极好的。若是刘垣知晓当年真相,定不会允许母亲含冤而去,也不会看着自己的孤苦伶仃。
于形势方面,当年先帝碍于颜面,刘家才没落得像王家那般凄惨下场。但如今沈佑义登基,以其乖张的性格以及他们二人的恩怨,势必会毫不犹豫地将与他有关的一切都碾碎摧毁,即使是丹心赤忱的刘家。
所以他选定刘家,不仅是因为他需要刘家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和势力,还是因为他不能允许刘家最后是因为自己而不得善终。
而刘垣在看到送来的那封绝笔信与拉拢请求后,自然也是明白其中的局势与利害。因此,他接过了递来的橄榄枝,与沈之恒达成了一致。
沈之恒在收拢了母族势力,建立起首个据点后,便开始顺着刘家这些年的交际关系线扩充,很快便将整个鸿城以及部分有关系牵扯的地区都布满了暗线。再随着人员部署与格局规划的逐渐成熟,鸿城相较于其他地区,是一最早最佳的安室利处。选择隐迹于此,确实是一稳操胜券的妙策。
但这些事,除了自己的心腹,应该无人知晓才对。若步寒烟他不知晓,只是孤注一掷,那他倒是真的有几分胆识和果敢。若他知晓,且不提他是如何知道的,就论他秘而不宣,还能将自己都骗了去的本事,他定是个良贾深藏之人。
“属下看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后还要王爷收拾这烂摊子。”王珂一脸的不满,“若不是他一意孤行,也不会落得如此狼狈。”
“本王的建议,他有权决定听与不听。”沈之恒缓缓地放下了帛书,“你去趟祥园。”
“是。”
就在王珂准备领命离开时,一只飞鸽从窗户外飞了进来,熟练地落在了书桌边沿,扇了扇羽翼。
单看那系绳的习惯,沈之恒便知这是来自杨府眼线的消息。
像是杨府这样有权或有势的京城大家,安插在内的暗线分为两类。一类人是混迹在家仆和守卫之中,通常利用日常出府的机会,在指定的地点传递消息,代号鸢。鸢比较好安插,且数量充沛,但因得到的消息大多不是机要情报,所以有了另一类人的存在,鹃。
鹃通过与掌权者建立较密切的关系和信任,来获取机要情报。获取后,通常是找机会与鸢接触,让鸢见机将消息送出府,自己并不做行为。这样即使出现了纰漏、走漏了风声,也可大概率保住各府中寥寥可数的鹃。
但若是有紧急或万分重要的情况,鹃便会放弃通过鸢传递的方式,选择信鸽传信,以最快速度地传递出消息。
“王爷,需要属下做什么吗?”
虽然府上已许久未有过这样的情况,但熟知规则的王珂,自然明白这信鸽到访是什么意思。
“桓城最近可有消息?”看完信中内容,沈之恒若有所思地抬起了眸子。
“除了之前楚湘王受伤的消息,并未收到其他消息。我们的人虽然进了军营,但还没有机会接触到楚湘王,取得信任。”王珂摇了摇头道。
听到这儿,沈之恒的目光一沉。
之前他便觉得楚湘王沈佑天受伤静养的事有些蹊跷。沈佑天武艺超群,就是与他国的绝世高手对比,也是毫不逊色。甚至,不谦虚的说,在那众多高手之中,能与他匹敌的寥寥无几,更别提谁可以重伤了他。
此次杨深紧急唤数个心腹入府启程去桓城之举,更是让他认定重伤之事有所蹊跷。
但奈何掌握的消息有限,他还未能找到关键线索,捋清其中脉络。不过所幸,心腹名单中有自己的耳目,事态也不算是完全含混。
“传信给鸿城,杨深他们去往桓城必经此处,务必让步寒烟隐匿好。此外,本王会让队伍中的鹃找机会以暗号接触到他们,让他们见机行事。”沈之恒顿了顿,“祥园那边你就不用管了,到时候本王亲自去一趟。”
“是,属下这就去办。”王珂颔首应道。
“嗯。”
一切部署和计划安排妥当后,沈之恒便开始书写送往杨府的回信。这刚将写好的书信随信鸽送出,门外就紧接着传来了侍女的声音。
“王爷,月华姑姑求见。”
听到月华的名字,沈之恒的心不禁咯噔了一下。
“让她进来吧。”沈之恒一边温声回着,一边神色自若地敛了敛衣袖,坐回了书案前。
“王爷,厨房新做了些马蹄糕,老奴知道您爱吃,这便送来了些。”月华还是依规行礼后,才端着食盘走到书桌前,迅速且不紊地道明了来意。
“您不必这么操劳的。”沈之恒望向她与常无异的慈爱眼眸,一时间竟觉得有些莫名的陌生。
“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更何况,老奴也闲不住。”月华战术性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讲道,“对了王爷,有件事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您但说无妨。”
“老奴今日去了南风园一趟,瞧着南雨有些闷闷不乐,心有郁结。”月华眉头不展道。
“身体怎么样?”沈之恒听到‘郁结’这个词,不禁揣揣不安地攥紧了拳头。
“这个嘛……老奴不是医者,确实也看不出来。但是老奴同她聊了会儿,她的心绪看上去是所舒缓。”月华故作哀愁地叹了口气,继续道,“她现在举目无亲的,属实可怜。”
沈之恒微微垂眸,张口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连半句话都没说出来。
“其实,老奴理解您所做的初衷与苦心。但如今南雨没了记忆,还在一个举目无亲的陌生环境下,必然会很恐慌很忧心。如若不加以安抚陪伴,怕是很容易再次让她郁结成疾。”
沈之恒的面色开始有些复杂。
当年之事就像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钉子,扎进了他的心。它不会消失,它只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得锈迹斑斑。
斑驳越多,他便越卑陬失色。他时常一遍遍问自己,若是当年自己不与林家交好,林家是不是就不会覆灭。但不管答案是什么,他都清醒地知道,这世间并没有假若。
他没有颜面再靠近她,也不能再靠近她。
“本王知晓了。”
“那……老奴想说的话便说完了,若王爷没有别的事,老奴就先告退,不打扰王爷了。”面对沈之恒如此淡漠的反应,月华似乎并不失望和意外,反而露出了丝丝狡黠。
“嗯。”沈之恒似乎并没注意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还是如常般淡淡地应了一声。直至她离开,他那平静无异的目光才有了些许锐利。
“来人。”
“奴婢在。”
“传南风园的冬雪来见本王。”
“是。”
没过多一会儿,冬雪便快步来到了书房。
“王爷。”她一改往日的平易逊顺,恢复了那凛若冰霜的模样。
“今日她的身体可还好?”
“……小姐身体无恙。”冬雪略一愣后,快速讲道。她本以为此次前来是有重要任务要派给自己,不料只是来汇报情况。她那颗略有激动的心,瞬时失落了下来。
“月华可是去过南风园了?”
“是的,今日月华姑姑前来为小姐量身。过程中,她同小姐聊了一会儿,但都是在劝慰小姐放下心结,奴婢并未从中发现什么异常。随后她离开之际,又同奴婢闲聊了几句,但也都是有关小姐的。”冬雪将今日发生的尽数汇报道。
“什么心结?”沈之恒微微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