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满尘土的黑色官靴越过木门槛,衣摆拂过的灰尘再度漫起。
草屋构造简单,内容摆设朴素,一眼就能望到底。
农户活着只为吃口饭,吃饭也只为活下去。
除此之外,在他们短暂蒙昧的人生中再无其他念头。屋子修来也不过他们用来抵挡风雨的休息之处,除了床之外其他都可有可无,有些人家甚至连饭桌板凳都没有。
所以,李无华向右转身望去,首先看到的就是占满半间屋子的肮脏木床。
躺在木床上的人仰面望向房梁,露出绝望恐惧的神色,一张泛着不正常红晕的黄脸缓缓转过来看向闯入的陌生人。
刚要出声,结果不受控制的又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嘴角原先的黄渍被殷红盖住,两眼凸起,蜿蜒缠绕着无尽血丝。
“救——命,求,求你们救救我……”声若游丝。
李无华也说不准床上病入膏肓的人是在向谁求救,他那双无神的浑浊眼睛空洞的不知看向何人,乌青发紫的干裂嘴唇一张一合,发出的声音含含糊糊难以听清……
金乌西沉,红如枫叶的日光渐渐散去。
刘捕头不敢大意,心急如焚,发疯似的踹开一扇又一扇不堪重负的门板。越是深进村子,心就下沉一分。
全村无任何狗吠鸡鸣之声,只有此起彼伏的咳嗽吐血声,好些的能下床为自己或家人做些饭食,但更多的还是如第一家那般躺在床上绝望等死。
直到来到村尾的最后一户人家,眼前的地狱场景让刘捕头整个人如坠冰窟,脸色刹时灰败下去,他手脚控制不住的发抖,瞪大的眼睛不知酸涩的滋味,喉咙像是被火钳夹住,哆哆嗦嗦地不敢将心中所想说出。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到身边李无华跟来的动静,他使劲咽下一口唾沫,鼓动起干涩疼痛的咽喉,嘴中嗫嚅:
“是——是疫病……”
……
今晚的六扇门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萧时桉紧皱眉头,额头上不知何时密布细汗,凉爽的夜风并没有吹散人们心中的焦急,反而令众人感到彻骨冰寒。
“……从现在起,六扇门所有轮值休班的捕快全部召回,所有人分出一半前往城西的桥下村,配合衙门封锁整个村子,闲杂人一律等不得放行!”
“是!”
就在一个时辰前,不少捕快们看到不少肥溜溜的信鸽飞到萧大人的书房,不一会儿,整个六扇门上空有飞进去的也有飞出去的,翅膀扑棱扑棱的,吵得人都不能打瞌睡了,人都精神了不少。
恐怕是有大事发生。
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钟,萧大人就脸色阴沉的走出来,二话不说将众人喊到空旷的庭院中,不同以往的是他并没有立即开口,反而是在等待什么似的。
直到看到刚交接完的上一班捕快的身影也出现在此处,众人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在听到前方高处萧大人口中的“桥下村大疫”时,底下的人群沉寂了一瞬, 待吃惊过后的大脑再次转动起来后,不安的恐惧蔓延开来,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疫病在所有人最害怕的事情中名列前茅,每当提起它时,印象中伴随而来的总是漫天的死亡气息,永不熄灭的焚烧尸体的火焰,无穷无尽的绝望平等的笼罩着每一个人。
它不分年老长幼,不论高低贵贱,所有生命在它面前一视同仁,所有的措施在它面前也只是儿戏。只有当最后一位染病的人死去,疫病才会短暂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