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之后,担忧的漓凤推开门,就见一匝光晕照透过窗格透下,落在幼小的身形上,心中大痛。
她走上前去,怜爱地抚摸相思的头发,将其搂入怀中,温言呵护道:“所有人都会犯错,一切都会过去的。”
屋里沉郁的黑暗渐渐的模糊了时间,相思依偎她的怀中,哭诉着对母亲的思念和曾经的寂寞,直到力气消耗殆尽,沉沉睡去……
“南山高峻嶒,北山亦崷崒,坐看两山云出没。行崒驱,归若呼,始觉山中有灵物。
郁郁其焚兰,覃覃其击鼓,祝屡云云巫屡舞。我民无罪神所怜,一夜雷风三尺雨。”
睡梦中有隐约有歌声响起,漓凤恍然睁开了眼,天空中月光正盛,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散发着微光。
她起身拨亮桌上的油灯,相思还在沉沉地睡着,那是谁在夜半歌声?
“岭木兮苍苍,溪泉兮央央,决云散诸峰互明灭。”歌声划过天宇,缥缈如天籁,偏偏含着一缕凄然,漓凤起身披了件外套,举起油灯出门察看。
夜色沉静,四下无人,空气中飘荡着一股似兰似麝的香味,窗外的风铃叮叮当当的碎响……
漓凤嗅着那香气来到廊庑,前方划过一个模糊的身影,目中闪过惊疑、警惕的神色,嘶哑着声音问道:“谁?”
“随我来。”飘渺的声音带着她来到屋后一片空地上。由于雨水的冲刷,空地上露出了一块空荡荡的高台,上面还残留着水渍。
漓凤走上前,手指触碰焦黑的木板一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尘封的记忆,此刻却携带着回忆的重量,措手不及地砸了过来……
正午时分,一个女子僵直地跪在地上,土地被什么东西掠去了生机,所有的植物都变成了垂死的焦黄,软弱地倒伏着,让人如同置身于死气沉沉的荒漠中。
女子抬起了头,杳远空茫的天宇中,仿佛有一双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下界的一切。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如同太阳的光辉,无所不在,无法逃脱。
她抓起一把风化成沙的泥土,再多的泪水也湿润不了干涸的土地。心中呐喊着:神啊,我用心的聆听你唇边的每一个字眼,观摩你眼角的每一个神情,可为何依旧读不懂你的旨意。你的慈悲哀愍,是平等的赐予众灵,还是偏颇的独爱一隅?
无人回应,无情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直到深夜冷月当空,依旧一片寂静。
院外,杂乱的脚步声打破这份寂静,村民们高举着火把气势汹汹地闯入院内,还有人手持木棍而来。
失望的人群围住她,拉拽推搡,耳边尽是族人们愤怒的责骂,一切粗暴的理由只是祭祀的结果是失败的。
脱水让她虚弱至极,身体被粗暴地摇晃了两下,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
领头的人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我们一直信奉你还有你的神明,可是时逢干旱,我们倾其所有,还是滴雨未下,玉雨,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冷月照耀着她素洁的衣摆,她望着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脸色苍白如缟素。
“假的,都是假的,连同她的神明都是假的!”有人拣起石头就砸,狂吼道:“砸死你这个骗子!”
额头上的鲜血宛如小溪躺下,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裂开了,一阵阵血气涌上喉头,身体僵硬得有些不听使唤,她撑住身体站起来,死守着自己的信仰,“神明不是假的,一直都存在。”
领头的人将她拖到高台上,“存在?那你证明给我们看,他们到底存不存在。”
混乱中,有人尖声叫道:“血祭上苍!”
火把掉落在高台,噗嗤,燃起一团火焰,火光映在她的脸上,照出两团病态的嫣红。
她浮起一丝温和的笑容,声音渐转低落,却透出淡然的轻蔑,“……那就赴死赔罪……血祭上苍吧。”
犹如飞蛾扑火义无反顾,刚烈很倔犟,衣服在火舌中颤动着,她的舞姿变得妖异而诱惑,手上的动作刚柔并济,缠绵宛转,举手投足见纷繁因缘。节奏越来越快,苍白的脸上嘴角的笑意也透出一丝狂态,鼙鼓和金铃都已嘶哑,额头上的血花却越开越盛,仿佛要将整个生命的最后一分能量都绽放出来。
“轰隆。”忽然之间乌云滚滚,几声雷鸣声乍起,天空下起了泼天大雨,而躁动的村民们目瞪口呆中望着那抹身影无力地垂落……
回忆截然中止,漓凤一阵头晕目眩,似乎还没有刚才的回忆中醒来。凝视着那焦黑的木板,刻着残忍的过往,心中忽而愤怒,忽而感慨,思绪万千。
一束浅浅的亮光照了过来,身影足不沾地,缓缓飘行至漓凤的面前,缓缓道:“我是玉雨,曾经的巫祭,也是相思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