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素研点点头,并不强留。凌珊起身欲走,不料那灰鸮也跟着飞来,又落到她的头顶。
“呵呵。灰鸮认出了主人。”葛素研含笑,言中却有深意。
江寄余神色一凌,颔首一礼,便拉着凌珊走出了角楼。
“哥哥?”感觉到江寄余神色的变化,凌珊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江寄余神色舒缓,摇头。
凌珊想了想,又道:“哥哥,这夭麓山势不算险峻,但是要翻过也难。你这功夫,不简单啊。”她语中带气,定又是怪江寄余什么都瞒着他。
江寄余黯然,道:“姗姗,我自两年前,功夫尽废,不说,是因为怕你对我有期待……如今,不过是按原来的呼吸之法,恢复了些许,自不能与你相比。”
“唉。”凌珊叹了口气。“哥哥,你怎么受了这么多苦。”
江寄余道:“已是苦尽甘来,往事不用多在意。”说罢,他紧了紧掌心的小手。
两人相顾无言,一起跳出了围墙,往山上奔去。江寄余的身子自是要弱些,跟在凌珊身后。凌珊时不时停下等他,见他喘息不已,便要运气给他。
“不必。”江寄余摆手。“慢些就是了。”
凌珊点点头,说道:“对不起哥哥,让你担心了。是襄愉王……”
“我知道。”江寄余打断她。“你不必自责,在宫中多的是身不由己的时候。”
“不过哥哥,我今天第一次知道,原来景云公主之前有一位姐姐,叫东瑶公主,两岁不到便被这位守陵娘娘害死了。”凌珊说着,还拉了一把江寄余。“你知道吗?”
“民间有所耳闻。”
“我也听过,不过,街坊们都说,东瑶公主是病夭的。”凌珊道。
江寄余道:“此属皇家丑事,自然是要掩盖几分。”
“原来如此。”
“她叫东方安宓。”江寄余低着头,突然道。
闻言,凌珊倒吸一口冷气,感觉全身的皮肤都缩紧了,她长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恍惚中,她耳畔想起几声雷鸣轰响,继而钟盈那张狠厉的脸闪现在眼前。
“啊!”凌珊尖叫一声,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江寄余连忙拉住她。
“姗姗!”江寄余被她此举吓的脸色青白,心中一阵自责。他见凌珊惊慌失措的模样,已经暗骂自己百句,心疼不已。
眼见钟盈的面孔散去,便是江寄余那张担忧的脸庞,凌珊一下子抱住江寄余,惊魂未定。
“哥哥!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凌珊气愤地锤起自己的脑袋,江寄余连忙握住她的手。
“东方安宓是谁?”凌珊在他怀里昂首,问道。
“是……”江寄余顿了顿。“是东瑶公主本名。”当见凌珊反应,他心中已有了底。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凌珊问。
“翰林院人多口杂,这几日无意听来的。
凌珊默然。
她脑子不笨,身体亦不笨。她遥遥朝那陵墓望去,黄土萧瑟,砖瓦似在风中悲鸣。
世间巧合如溪流,当汇聚成江河时,便会有人去追溯源头。在此刻,凌珊终于在心中问出自己的疑问。
那是,她的墓吗?
灰鸮认出了主人,是认出了她是谁吗?
昭华贵妃,是她的生母吗?
而那位守陵娘娘,杀了自己吗?
若她真的不是爹爹的女儿,又为什么会有武学天分呢?
她茫然着,嘴里念念有词:“哥哥,我总是看到昭华贵妃的脸在我面前,很可怕。她长着嘴,一直重复地念叨着什么,我却听不清,今天你说,东方安宓。我才知道,原来她的嘴巴里,是在念这个名字。”
如果她真的是钟盈所出,为什么记忆里,却只留下钟盈那张狠毒的脸呢?
“姗姗,我不愿瞒你。自你告诉我,你与昭华贵妃相像,令我想起之前我画过的一幅画。画的便是昭华贵妃。”江寄余扶着她坐下,看她心不在焉地站在陡峭处,他实在心忧。
“我看过那幅画。”凌珊道。“襄愉王带我看的,想来,他就是故意的。”
江寄余沉默了一会,神情严肃起来。“你们确实十分像,现在无人察觉,不过是因为不会将你们想到一起。”
凌珊道:“我也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大姐曾说过,我不像爹爹,也不像娘亲。又想起了,那晚,娘亲打了二姐,似乎就是为了阻止她说什么……原来如此,这就是娘为什么要打姐姐吗?”
她说罢,苦笑一声。当思绪转换,很多事情好像变了个样子。
“姗姗。”江寄余望着她,柔声:“你还记得你最想做什么吗?”
“……修炼武学,找到爹爹,现在当然是还想查出害娘的人。”凌珊道。
江寄余勾唇一笑,蹲下与凌珊对视,凌珊望着他的笑容,似乎积蓄着万般的力量,令她顿然心安。
“对啊,你想做的事情,和昭华贵妃无关,更与这个皇宫无关。有时候,真相到底是什么,并不是那么重要,对吗?”江寄余道。
“无论你是谁,我都与你在一起。”
闻言,凌珊心头一紧,流下泪来。
“世间万象,哪能一一看清。人生寥寥,不可处处游历。做你向做的事吧,我会在你身边的。其他的,你不用管。”江寄余对于凌珊身世已猜到大半,他心中有数了。
伴着微风起伏,江寄余的话如同流云拂过,安抚了凌珊那颗忐忑炙热的心房。峭石突起,芳草萋萋,万里山川延绵在宜安之外看不到边际,犹如大海无际,海浪翻滚只在梦中才能耳闻。
天高海阔,何必为了出身而暗自伤神。
可惜,树欲静,风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