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有万只蝼蚁穿噬心房的可怕感觉,花容于那一瞬失色,在温暖明灿的阳光照射下,发出一种可怖的白,没有血色,一丝也没有。
宛若故人重现。
不,就是她。她回来了,她将再一次掀起这宫中的滔天巨浪。
“不!”
丽清本低垂着头,只觉得皇贵妃反常,便抬头关切,目光瞥见邶如,便复又是与皇贵妃一般的心惊。
皇贵妃急躁而不安地抚着自己的胸口,手上所戴的长长的金丝嵌祖母绿团福米珠护甲似要紧紧掐入胸口血肉。
丽清很快恢复了镇定,喝着,“大胆淑女,惊了皇贵妃娘娘的玉体,可知宫规森严,尔等如此,是要没入浣衣局的。”她喝的声音足够大,期冀着能够唤醒沉溺于不安焦躁中的她的主子。
显然皇贵妃并未听到她的话,丽清焦急千万,急急唤了皇贵妃,“娘娘,娘娘,这两个淑女,冲撞了娘娘,按照宫规,娘娘应当将此二人罚入浣衣局。”
皇贵妃愈发显露出恐惧的神色,柳叶眉蹙成两个浓密的黑点,眼眶眦大,如要渗出血来,口中喃喃道,“陛下,陛下,不是妾身,不是妾身。”
丽清忙地劝着,“娘娘放心,陛下令娘娘协理六宫,娘娘自当捍守宫规。”
皇贵妃的紧张焦虑与不安慢慢敛了起来,旋即,便又是高高在上仪态万千的宠妃形象。
“是了,此等不守宫规的山野之女,若来日惊了圣驾,可怎么是好,本宫有心宽宥,却也不能罔顾了陛下。”
说罢,她摆了摆手,示意随行婢仆发落。
即便二人求饶,即便随后沁颜与墨萱和李尚仪赶来,依旧无济于事,还险些折了沁颜与墨萱进去,亏得李尚仪阻止了沁颜,方才保住了沁颜与墨萱。
邶如隐隐觉得,这宫里,似乎所有人都在死死守着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一个提起便会使人人色变的秘密。
关于众人所见到她的容貌的那一瞬惊诧,却并没有结束。
当她们二人卸下淑女服饰,穿上末等宫女所穿着的紫色窄袖遍刺折枝小葵花团领的袄裙,当浣衣局的掌司齐氏看见邶如的容貌时,依旧是一副惊诧神情,却比皇贵妃颜色和缓了许多。
心里的疑团却是愈来愈大,于心底渐渐生根发芽。
这样也好,至少她便从此不用担心会被选为皇帝妃嫔,虽说同样见不到心中想念的人,可好歹,是有希望的,有了希望,才能支撑自己。
只是,连累了郑潋。
而郑潋只是微微笑了笑,“你无需自责,是我提议要你放风筝的,如今出了事,我们自当同担。”
这般的日子,便如此持续着,从红叶熬到了瑞雪,从近百淑女进宫熬到了只剩下四十八人殿选。
很快,殿选的结果便传遍了整座宫城,沁颜与墨萱为贵人,另有阴氏媚兰为才人,齐氏金凌为美人,另有几人提了选侍。而那些没能熬到殿选的,多半成了与邶如郑潋一般的末等宫女,而那些熬到了殿选却未有晋封的淑女,便依旧在淑女的位分上留着,只是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得见天子,成了这宫里最沉默而又尴尬的注脚。
似乎她们的存在,便只是为了能够给母家带来一丝飘忽且不稳定的荣耀与光华。
而她们本人,无人理会,无人怜惜,不是宫女女官,也不是嫔妃小主。
红颜枯骨,不过如此。
而一堆堆的衣物下,掩着邶如本来灿若明霞的脸,即便身处此泥境,依旧是有光的,美的足以摄人心魄,荣耀秋菊,华茂春松。
偶尔洗完衣服的夜晚,邶如会偷偷寻到宫后苑,裹着厚厚的斗篷,于一处台阶处坐下,看着冬日里夜空中蕴然的阵阵寒气,看着如清泉般的明月,想着君子,那个会对他笑的男子,想着,那为数不多的过往,想着,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语。
“我若是有幸,娶到如儿这般美的女子,我必会疼她敬她,爱她护她,这一生,便只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