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烂漫处,相见若初时。
两颗彼此吸引牵挂的心连在了一处,再次遇见,虽有天地变,可眉眼依旧如初,有他的温暖眼神,便是心安。
曾心中幻想过无数次重见的场景,所有她想到的话语动作,都曾再脑海中一一浮现,可现下,都浑地搅成了一团,掺杂不清,脑海中,便也想不起来半分的言语。
“你……”
二人同样的话,皆是未有下文的,相顾无言,邶如隐约可以瞧见祐樘面上挂着的泪痕点点,却偏生地绽放在硬朗的笑容上。邶如不知自己的面上是否一如他这般,泪中带笑,笑中带泪。
他着一袭黛蓝色的夔龙纹袍子,腰间束着白玉麒麟纹带子,是宫中最为平常的打扮,他仍旧是那般的俊逸模样,对着自己的眼睛永远是含着深沉的暖意与温存,哪怕心中畏惧担忧多甚,有那眼神,无需多言,自己便也有了心安。
不知是何缘故,邶如看着眼前的人,虽仍是不改挺拔,可总觉着他清减了许多,像是整个枯瘦树木外面罩着一层宽大的绸子,虽是身形不减,却也少了从前的气蕴。他的面容,落在邶如眼中,是显得那般无力且苍白,带着笑与暖,都掩藏不住他的憔悴,那是从心底里发出的,哪怕是他竭力想要隐藏掩盖,都逃脱不掉邶如的眼睛。
两心相知,又怎会不知心中如何?
心中压制着酸楚与感动,然而心中想要说出口的话,碰在嘴边,便消弥无踪,只余了凝望的神情,用着湿润眼眶回应着他的白玉水痕。
邶如只觉整个人都变得不自在了起来,话语说不出,连双手如何安放都不知,只得暗自绞着手中的丝帕,低垂着头,希冀他能看不清自己面上的不安。
许久,邶如的手腕才被强有力的力道抓住而停下,将她扯到了山内隐秘无人之处。
然而再次停下,空气依旧是那般胶着难熬,粘着自己的心都跳的起伏波澜,久不能安。
终于,沉默的气氛被打破,有着一如既往的轻柔磁感的声音拂过耳畔,“你……过的可好?”
“嗯。”
复又重归沉寂,总有话想从心底飘出,然而每次却又总觉得一切言语皆是多余,两心相知,两情相悦,彼此知晓,便是最好。
他伸出手来理着邶如鬓边的几缕碎发,轻柔如同当日一般惠风,好像,他仍旧是那个站在花树下的翩翩少年郎,两个人都是当年的年少风光。没有心事,没有杂念,只有两颗单纯想要依偎的心,静静的,就算一日无话,也能感怀心中的温度,彼此年少,不辜负,那好时光。
现在虽然仍旧年少,心却不再如初,掺杂着欲望、怀疑与功利,连邶如自己都不知道心中到底想要什么;母亲之死的真相,得靠越发高的地位才能接近探寻;想要一心人不离弃的白头吟,可早已不能;想要归去,可自己放不下,他更放不下;久而久之,心也空洞了起来,见到了,便只是再一次刻骨之伤,没有力气去追逐,也便倦了,像是满宫里的花朵,开得是同样一般面孔,保持着不会退却的微笑,美丽而呆板。
而他呢,锦绣玲珑,金堆玉砌,看似无上的尊容,可眼底却尽是潮汐暗涌下带来的伤痕,触目惊心,那伤痛,自己懂,也为他心疼。
深宫之中,从不能轻易放纵感情,谁若流露了,便是输了。
想了许久,连山间树林的风都定格静止,邶如鼓起勇气,终是想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