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顺贵嫔便携了慧月又请了邶如前去了安乐堂。顺贵嫔与巧月一脚才入安乐堂,慧月便惊呼了“啊呀”一声。
顺贵嫔却是淡然,这么些年,总是老样子的。
邶如却是心下里一惊,她从不知道,这个看似富贵绮丽的宫城,竟还有这般破败不堪的地方,破败荒凉至极道让自己无法相信,这竟真的会是宫城里的景象所在。
这安乐堂,原是太宗皇帝定都北京之时便存在的,按照宫中祖制,位份低微的内命妇与宫女若无特别恩旨,不得私自请太医,只得凭症候上门取药,或自出资请了女医瞧病。女官小主尚可,可位阶低微的宫女则多数没了这般的好福气,每月月例寻常瞧病尚可,若有大症,位阶低微者的月例银子根本不够瞧病,一旦发作大了,便要被挪置到安乐堂中“安养”,事实上,大抵进了安乐堂的宫女们,近百年来也未曾出过几人。
邶如猛然间想起,曾经淑妃便是于此,产下了祐樘,祐樘母子便是于此处,度过了暗无天日却又最安逸自得的六年。
然时至今日,安乐堂早就变了模样。
邶如只一进门,便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潮湿气息,其中甚至散发出一股木材腐败的颓霉气味。邶如轻掩了口鼻,却突地从年久失色的房梁上垂下一条细长的蛛丝,以及一只与指甲盖儿一般大小的黑色蜘蛛。
那蜘蛛落在慧月的衣袖上,带着房梁上经年积攒的厚厚一重灰尘,惊的慧月惊叫不止,花容失色。
而慧月的惊叫,并未有激起房内几个歪在角落里的女人们的注意。她们不过是缓缓抬起头来轻瞥了慧月几人一言,便复又继续低垂了头去。
而那些女人,竟如朽木一般,散发出潮晦的气息。
那些容貌,着实叫邶如一惊,那些是干瘪的,苍白的,僵硬的,甚至,是毫无生气的。她们皆是用就同样一种眼神平静而淡漠地注视着几人的到来,如同一支支的干枯的立于秋风中的稻草人,只是毫无思想与感情地面对着到来的风霜雨雪,任由风吹日浸,过着惨败不堪的人生。
安乐堂原是间无尽的殿阁,后头又有几间独自的院落,再往后便是被封却的一间较大的院落,那便是淑妃与祐樘曾经生活的地方。
安乐堂内是有掌事宫女在的,那掌事宫女一早便知了顺贵嫔与邶如要来,便笑盈盈地迎了上来,跪下殷勤笑着:“奴婢给顺贵嫔娘娘请安,贵嫔娘娘万安,给张典乐大人请安。”
顺贵嫔略点头,那掌事宫女便自笑着起了身,伸出手来扶着顺贵嫔道:“不知顺贵嫔娘娘怎的有兴致来此?当真是贵步临贱地了。”
慧月见此,不觉眉头一蹙,喝道:“你当真放肆,顺贵嫔娘娘玉手尊贵,岂容你如此胡乱玷污了?”
那掌事宫女当即有些讪讪地,便尴尬地收了手,赔笑着:“哎呀,奴婢当真无眼色,污了顺贵嫔娘娘的玉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