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母子二人本于饭时闲谈悠哉,陡然间书绢进了来,面色却是晦暗,只于皇后身边轻声耳语了几句。皇后听闻,那端庄娴静如临水花般的面庞登时添了几缕细微的惊诧与怒气,只见皇后长吁一口气,故作镇定道:“沈婕妤复宠!”
祐樘听闻,亦是惊住,忙地站起:“怎的会?”
书绢亦是惊的,却见皇后与祐樘神情,只得小心低声道:“奴婢听闻,是沈婕妤日日于长春宫庭院内为陛下与仁和公主殿下祈祷,又说是为了自己的罪责忏悔,这才使得陛下回心,有所宽宥。”
皇后微微一怔,面色虽竭力保持着端庄的仪态,却也自不似平日那般自然了。她缓缓坐于座椅上,发出疑问道:“怎会如此?”
祐樘忙地给皇后递过了暗纹斗彩缠枝花卉的瓷盏,劝慰道:“母后还是先用一些湘莲雪梨罢!气了身子,可是不值当的。”
皇后结果那湘莲雪梨,浅饮了几口,才缓缓道:“樘儿,这次倒是母后轻敌了!只未想到,那沈婕妤竟会复宠,原以为她犯下那样的罪孽,陛下不会再看她一眼呢!”
祐樘却也只是低下头,这般情形虽是未想到,却也并不算是十分惊奇,宫中本就世事无常,自然时常有着许多意外。
只是他此刻的心,却是被另外一重深深的担忧所占据。
皇后打量着祐樘,隐约瞧出了他的心事,也不顾及了,只问道:“可是担忧你的张氏?”
祐樘点点头无需言语,便已说明了一切。虽皇后并非他的生母,然这么些年皇后的尽心照顾,他是放在眼中的,母子之间能够给彼此的,便是那一点互相依靠所带来的暖意。至少,这不是冷冰冰的。至少,他知道,宫阙之中还是有人关心他的。
皇后看着祐樘的如玉雕琢的面庞,轻轻叹息,语气中尽显疼爱:“你这孩子,当真是教人心疼,到底是太难了些。”
祐樘只回以坚毅的目光以及肯定的语气,“母后放心,儿臣必定不会因冲动而废事的。”
皇后看着目中坚毅的祐樘,恍然间却好似能够窥见皇帝年轻时的影子。果然父子俩之间是极其相像的,她好似记得,这般的样子,也曾经于皇帝身上看见过,只是那从不是对着自己,是对着一个年岁老去的妇人。这般情深坚定的眼神,当真是许多年了。
曾有说法,国朝帝王子孙,皆为情种。这倒真是不假,从开国太祖到先帝英庙,无一不是如此了。皇后只觉眼眶微湿,那般的情深,自是与自己无关的。她也曾想不通,为何当日处于一个女人最好年岁的自己,会败给一个年纪堪比太后的老妇。
只是,不甘心,也是许多年的事情了。终究,走不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