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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

这头许大姑被张宝珠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有些担忧赶明儿个张宝珠张着嘴巴出去乱说,反倒叫他们没理了,便只揪着李翠娥的辫子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就放了李翠娥。    李翠娥背着背篓哭哭丧丧地走到了秀才家外面,逢着孟婶子正出门去打水,瞧见李翠娥两只眼睛红肿,就上去问:“哟,你今儿怎么回事?”    李翠娥:“我...许大姑说我偷他们家的鸡,就抓着我打骂了一顿,我没偷他们家的鸡,可他们非要说我偷鸡!”    “打你了?”孟婶子有些诧异,拉着李翠娥看:“你这丫头也是,就不知道跑吗,怎么这样老实!”    李翠娥摇头说:“不,他们会找我爹,我爹会打我的!”    “你....这傻丫头!”    “孟婶,红薯是不是烤好了?芝麻在哪儿?”荣秀才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孟婶子笑了笑说:“少爷取两个给翠娥吧,咱们再烤几个成了。”    张宝珠听了这一出,也知道李翠娥是摆脱了那件事儿,便不再多留,背着背篓走了。    却说除夕夜里,大家都去村上的庙里上香,张家将大门紧紧一合,几个人都出了门去,张宝山身体不好偏又是个皮猴子,张宝枝一走快就叫唤脚疼,便只好让张宝珠去跟着张宝山,可怜她一个十八九岁的古代大龄女青年却要追着个男娃娃屁股后面跑!    张宝珠提了盏窗户纸糊的破灯笼跟着张宝山胡跑,才走上去庙里那个牛头坡就遇见了庙里下来的几个男娃娃。男娃娃们没个人手里捏着几支点燃的香,青香的灯火就像是一群萤火虫飞舞,凭着这点儿火光也能稍微照见路。几个娃娃看见张宝山就上来拉,说是捡了庙里没放完的鞭炮要去放。    张宝山眼巴巴地求张宝珠放他自由,还送了张宝珠一支香玩儿,张宝珠也不忍心拘着他,只是嘱咐了两句早点儿去找爹娘就放他走了。    几个娃娃走了,张宝珠就一个人朝庙里走,才拐过牛头弯就看见个七八岁的娃娃提着盏烂灯笼迎面而来,她细细一看,原是马寡妇的儿子杜青。    她也记得马寡妇儿子挺可怜的,就逗了逗他:“我方才才见到一群男娃娃,你怎么不和他们去玩儿?”    灯光映出男娃鼻子下面两条鼻涕虫歪歪扭扭地爬着,两只清亮的大眼睛怯生生瞧着她:“我......他们不和我玩儿。”一只手又去拉扯自己花红新棉袄。    张宝珠就问:“为什么,你调皮?”    “不...不,他们说我娘......”他能判断什么话不好听,立马不说了,只是呆巴巴地望着张宝珠。  其实听到这儿张宝珠已经能猜到是为什么了,无非是大人们的闲话、做法让孩子们也耳濡目染,大人们明里暗里恶心马寡妇,孩子们不会掩饰自己就很直白地歧视人。  算起来前些日子张宝山也因为她的事儿和人打过架,不过他们家有张屠夫撑着,一家子都是泼辣人,村里的人知道厉害也就不敢太给他们家脸色,而马寡妇孤儿寡母就势单力薄了,遭人白眼冷落也是平常的事儿。    张宝珠暗骂一句:真他么的可怜!  张宝珠想起自己还有支香就伸进灯笼里点了递给杜青:“喏,除夕节,送你的,你去找他们玩儿吧。”伸手指了指后面:“他们朝那边儿走了。”    杜青接过那支香定定望着她,张宝珠竟然被他看出了一股良心不安感,赶紧抄着步子走。    小鼻涕虫吸了吸鼻涕,捏着那支香就跟着她,始终不敢靠近了,也不会离得太远,就隔了五六步远。    张宝珠听见后面的声音,转头看他,有些好笑:“你跟着我干什么?”    小鼻涕虫垂着脑袋不说话,张宝珠叹了口气,又自顾自走了,小鼻涕虫听见她走了赶紧又跟着。    走了一块田,张宝珠扶了扶额头,转身来拉他的袖子把他的鼻涕擦了:“你娘呢?”    小鼻涕虫垂着脑袋说:“她让我自己去玩儿,她有事儿忙。”    张宝珠不再问了,看这样子也问不出什么来,何况她也不想问出什么来,就说:“我带你去庙里,你找你娘好不好?”    小鼻涕虫抬头望着张宝珠,点了点脑袋。    张宝珠就领着一只鼻涕虫朝庙里去。    几个人才走到一个转弯处就听见一阵骂骂咧咧和哭喊声,村上好几个人都围着看热闹。    张宝珠和小鼻涕虫也靠近了去看热闹,只见泥巴沟里滚着个女人,另一个女人正朝滚着的女人拳打脚踢,嘴里骂着:“臭□□、娼妇,敢勾到我家里来了!”  挨打的那个女人唉唉叫唤。    小鼻涕虫就哇地一声就扑了过去,张宝珠拉都没拉住!    只见一个男人不断上来拦着打人的女人,打人的女人被惹得烦了,几巴掌打在男人身上:“你个皮条客,家里没女人吗,要出来搞娼妇!”    那边几个人有打有闹,外面倒是些看热闹的指指点点。    这黑灯瞎火的,张宝珠走得近了才看明白,滚在沟里的是马寡妇,打人的是刘家二房媳妇姚氏,而拉架的则是姚氏的丈夫刘老二。    姚氏看着干干瘦瘦的实则力气不小,将壮实的刘老二打了几巴掌又踢倒在地上捶骂:“你不要脸,你不要脸。”    刘老二被打得抱着头躲,正好马寡妇爬起来要牵着自己的儿子跑,姚氏立马跳了过来,对着马寡妇的腿脚一阵踹,伸手扯了马寡妇的头发:“娼妇,娼妇崽崽,你还想跑!”    女人打架就好扯头发,一头长头发被一拉扯就钻心地疼,马寡妇被打得哇哇直叫,小鼻涕虫哭着去咬姚氏的手臂,把姚氏咬得哇哇直叫,姚氏一巴掌就要摔在小鼻涕虫的脸上,突然她哎哟一声,小鼻涕虫就被耸在了地上,没挨上那一巴掌,姚氏指着众人骂道:“谁打我?”    张宝珠可知道姚氏哎哟那一声是因为有个石头是从她身边儿飞出去的打了姚氏的手臂,她转头看了看,还没看明白,就被那人一把拉了,顺手拍熄了她的灯笼。    张宝珠被他拉跑了,耳边只听到:“村长来了!”    两人走了一程,到了一个高高耸起的谷草垛子后面,张宝珠喘着气盯着面前的男人,他比她高一个脑袋,而且离她极近,她的额头甚至能感觉到他的鼻息,黑黢黢的夜色中她看见他一身长袍,脖子上蹙着一匹毛领子,发髻高高竖着,那双眼睛也盯着她看,似两口沉沉的古井。    她脸上有点儿热,连忙又揉了揉有点儿痒痒的额头,心里又干又慌,像是皲裂的土地上爬了一行蚂蚁,这一行蚂蚁爬过,她忽然才发现这不好管闲事的秀才方才出手可能是为了马寡妇,登时心也热不起来了。  她开口干笑:“那个,你打得还挺准的,挺厉害的。”    荣秀才只冷哼一声,没搭理她。    张宝珠撇了撇嘴,越发尴尬起来:“那什么,我走了。”方说了,又觉得自己好像欠缺了一点儿“机智”,又说:“放心,方才我什么也没看见!你是有功名的人,我不会出去乱说让你的名声不好,你大可相信我,以后不必再同我使脸色!”    荣秀才低下头来鼻息打在她的侧脸上:“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宝珠转了转眼珠子,就很“贴心”地解释了一下:“俏寡妇带个儿子也不容易,你心好~而已。”    荣秀才......    张宝珠耸了耸肩膀,踩着脚步朝外走,荣秀才一把捏了她的手腕子就把她摔回了草垛子上,张宝珠被他摔得七荤八素的,揉着脑袋骂道:“荣秀才,你疯了啊!”    荣秀才是有点儿克制不住了,想把她捏死在草垛子上算了,可一看她揉脑袋的蠢样,又下不去那个手,瞬息间他选择摆出一个高傲的姿态--冷着一张脸:“他不过是个孩子,那一巴掌下去少说也得躺两天。”    张宝珠闷了一腔子气正要跟他撒,听见他说了这么一句话,脑子还没捋过来荣秀才是在解释刚刚出手的缘故,顺口就说:“什么玩意儿,你这么大劲儿,我这一摔还得躺两天呢!”    “张宝珠,你?!”荣秀才忽的欺身来看她的脸,她好不容易晕乎过了可以站好,结果还没站直就只看见他那两只黑漆漆的眼对下来,那人伸手将她困在了草垛子上,她刚刚已经领教了荣秀才的力气,也知道他并不是她脑子里想象的手无缚鸡之力,心中一阵阵儿发寒,只好不断朝草垛子里缩,耳边干咧咧谷草咔咔直响,她紧张地捏了一把谷草:“你...你干嘛。”    荣秀才眼中浓浓的疑惑:“你脑子里都想写什么?男人女人?除了这些就没别的了?”    张宝珠心里:艹蛋,这时候是他跟她已经达到呼吸互闻的距离,她还不想歪就是脑子有病了!    张宝珠张了张嘴:“我没有,你快起开,否则只要我叫一声,你就身败名裂了!”    幼猫的反抗!  荣秀才嗤笑一声。    张宝珠第一回听见这死秀才这样浪荡地笑,心里抖了两抖,伸手来推他。    她手儿才在荣秀才胸膛上推了一把,荣秀才便立刻退了一步,双目里透出讥笑的意味,很是嫌弃地掸了掸被她刚刚碰到的那块儿衣裳:“我是个清白的人,不必你装模作样地说什么看见了、没看见,你若是还想来识字,就别瞎想!”    荣秀才说完这话便很潇洒地转身走了,而张宝珠则从草垛子上溜了下去蹲在地上发愣,这个死秀才今天真的把她吓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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