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程子争回来后，他就喜欢一个人缩在被子里，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吃东西，问他怎么了也不肯说。

从前一向乖巧爱笑的孩子变得沉默寡言，没几天就瘦得不成样子。

伤口的疼痛可以慢慢地好起来，心里的创伤却要好久才能愈伤。

程子争总感觉自己身上还有那股血味，怎么都洗不掉，就像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血缸里，不断地下沉，不断地被淹没，鼻息间都是血腥的铁锈味。

他杀死了Rico，他是个坏小孩。

每次一闭上眼睛，他就能看见那把沾了血的剪刀，还有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胃部一阵绞痛，程子争拖着伤腿挪到客厅，抱着垃圾桶吐了起来。

外婆出去买菜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听说程子争被程家赶了回来，沈秀珠气急败坏地跑回家。

“程子争呢？！”她嘭地一声推开门，脸上的表情因为愤怒而扭曲。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回来的，身上一股子酒气，连浓郁的香水都遮不住那味道，因为太过匆忙，她脸上的妆都花了。

“妈妈！”看到她的身影，程子争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妈妈是听说他受伤了所以特地回来看他的吗？

他鼻尖一酸，灰暗的眼睛里霎时间多了一点光亮。

他刚上一年级，班上的小朋友经常会带东西来学校，有时候是小蛋糕，有时候是小饼干。

“这是我妈妈做的点心，带给你们尝尝。”

“这是我妈妈买的玩具小车，可以借给你玩，但是你不要弄坏了哦。”

“这是我妈妈出差的时候特地给我买的小裙子，好看吧？”

他们都有妈妈陪在身边。

那种明晃晃的炫耀总能让他很羡慕，他站在一旁，像个窥视别人幸福的小偷。

他的妈妈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在没去程家之前，程子争每天都会期待沈秀珠回来。

如果妈妈回来了，他要跟她说很多很多话。

他要告诉妈妈，他会帮外婆拖地了。

他在学校很乖。

他是全班最高的小朋友。

他写字被老师表扬了，数学考试还得了一百分。

他还偷偷留了一块外婆买的巧克力没有吃，专门等她回来。

如今沈秀珠真的回来了，程子争想伸手抱住她，可惜他的腿缠了绷带还动不了。

“妈妈我好想你……”

话只说了一半，啪的一声，沈秀珠怒气冲冲地扇了他一巴掌。

比那天卢思康打他的力度还要大。

她的指甲很长，他的脸登时肿了起来，多了一条沁出血迹的长伤口，浮起一阵火辣辣。

因为力度太大，耳朵瞬间听不到任何声音，响起一阵嗡嗡声，过了好几秒耳鸣才结束。

程子争抽了抽鼻子，叭嗒一声，眼泪掉了下来。

他想说妈妈我想你了。

他想说他错了以后会乖乖听话的。

他想说他的腿好疼。

“妈妈……”他动了动嘴唇，却怎么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是个坏孩子，连妈妈也不喜欢他了。

沈秀珠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程子争你是不是有病，没事招惹那条狗干什么？”

程子争的眼泪叭嗒叭嗒地往下掉，他想要用手背擦，但怎么抺都抹不干净，道：“他们……是他们先欺负我的。”

他们每天都欺负他，嘲笑他，骂他是没有妈妈的野种，还把他关在花园里。

沈秀珠气笑了，她就没见过那么蠢的孩子。

“你是小三的儿子，人家欺负你不是很正常，你就不能忍忍吗？”

“我好不容易才把你送到程家，你就给我整出那么多事，搞得现在你爸给我的生活费都少了，真是没用。”

一时气不过，她愤恨地程子争的胳膊上拧了一下。

当年她生下程子争，一是为了上位，二是为了长期饭票。

逼宫不成功，当不上正房太太，那让孩子当个摇钱树也好。

程家人一直瞧不起这个孩子，也不想认他，这几年他们的小儿子身体不好，这才慢慢地松了口。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愿意接程子争回去了，谁知道他居然这么没用，竟然让程家赶了出来。

不行，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沈秀珠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飞速运转。

得赶紧想个办法把程子争送回去，不然以后自己的生活也不好过。

她蹲下摸了摸程子争的脸，脸上换了一个僵硬的笑，看上去真的有几分慈母的样子。

沈秀珠轻声道：“对不起啊，妈妈刚才太激动了。”

“子争会原谅妈妈的对不对？”

沈秀珠从来没有对他那么笑过，程子争一下子愣了。

眼泪叭嗒叭嗒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点了点头，轻声道：“妈妈，都是我不好，让你生气了。”

沈秀珠一愣，随即又笑了。

没想到这孩子居然那么听话，不过也好，听话才好掌控，她才更有机会向程家要更多的东西。

她低声诱哄道：“妈妈给你取名叫子争，就是希望你能给我争气争脸。”

“子争愿不愿意听妈妈的话，让妈妈开心？”

程子争抽了抽鼻子，重重地点头道：“妈妈，我愿意听你的话。”

沈秀珠很满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子争乖，听妈妈的，我再打电话跟你爸爸求求情，让你回程家去。”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程子争咬了一下嘴唇，似乎是在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