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摇摇头。
德王叔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晏城到底是小,又富,从外面借人是可以短时间就能壮大起来,但举天下不是晏地,足了这处就短了那处,这钱得花在刀刃上,耗在皇家猎场里算什么事?
不过,德王叔既然说了,皇帝沉吟了下,淡道:“朕知道了,回头就补。”
这个得从他的内库出了,要不阁老御史又有话要说了。
皇后这时看了他一眼,她笑了笑,打算事后贴补皇帝点,讨个好。
不多时,三皇子周恭来了,德王这下才真正放柔了眉眼,让周恭坐他面前,问起他的学业来。
周恭一来,这殿内气氛稍微好了一点,过了片刻,宫人个个皆胆颤心惊奉菜上来,这膳席就开了。
膳罢,德王要带王妃回去,问了皇后符家之事,听皇后说她已赐宴于符宋两家,让她们在宫里用完午膳再回,他点点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妃:“那这提亲的日子是定了?”
德王妃没回话,仅是轻颔了下首。
“定了就好。”
德王话一落,旁边等候许久了的大太监上前看着地上,小心翼翼地禀告:“启禀圣上,前朝有要事禀告。”
德王站起,“那我跟你小婶就走了,这要是有多的鱼就不用往回送了,你就留着自己喝罢。”
皇帝起身,笑道:“那侄儿就厚脸收下了。”
德王哼笑了一声。
他来就是为的解决猎场的事,解决了就行,多的他就不多说了。
猎场山林今年以来荒废了一半,原本险峻的山林坦露在了人的眼前,那是保卫周家皇族的死士练兵的地方,也就他这侄儿觉得没人敢过去,这光颓的山头可以缓一缓,假以时日修复足以。
但行吗?行,也不行。
那边是没人过去,但德王就是不满他侄子尚有余力,却不往驻军那边使尽全力的性子。
他都有心力养个像万妃那样的小妃子,花尽心思让她生下孩子,却不多往握在手中的重兵身上使力,德王都懒得多说了。
他这侄子,永远握不到大局的点在哪。
带王妃回府的路上,他靠着王妃肩膀一路假寐,临近王府时王妃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德王便在她脖子上蹭了蹭。
“累了?”王妃问。
德王在她脖子上作乱,吻了一气,气息都乱了,怕再下去王妃得掐软他的小德王,便不甘不愿坐直了身,把窗帘掀开透了几口气,看了几眼街景,回首看着一直看着他的王妃道:“你说恭儿会不会胜过他父皇一点?”
王妃又沉默了下来,德王想得一个回答,朝窗棱敲了敲,不久快近王府的马车在车夫一声轻喝下转了条道,围着王府打起了转。
王妃急着回去看女儿,有些无奈地想了一阵,方道:“皇宫乱归乱,能习心性,但太压抑,这孩子想笑笑都难,这性子一旦形成,往后十有八九就是有高兴事都笑不起来的人,再则……”
她掀开窗帘,看着外面耸立的高墙:“连你都有自己的私欲,他信什么方才永久?承儿像了那个活得恶狠狠的你,在活下去这一方面,谁都要不了你们的命,他则不然,他像了另一个会心软和优柔寡断的你和皇帝。”
那个孩子要是个普通人就算了,在利益大于天的皇家,重情和软弱会要了他的命,周恭身上没有狼性,至少目前她没有看出来。
他这样的性子,大半都是死在了半路中。
善良和重情毕竟不能当饭吃。
德王看着她,半晌,他道:“我那侄儿心里有数没有?”
“谁知道。”德王妃看着外面,头靠向了他。
她从不逼他,德王是知道这一点的,她不逼他选择,不逼他决择,这一路来,王府每一步的重大决策,她都等着他下决定,也因此,他一旦下了决定就无后路可走,更无后悔可言,不用王妃多说,他都会承担起他走的每一步棋的结果。只是,形势已经开始明朗,德王明知道他不可能再回首,主意也已成定局,但他还是说不清楚心里那一股股总是冒出来的酸疼感觉,他低头把脸嘴鼻埋在她发间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她的腰跟她耳鬓厮磨了一阵,在她耳边道:“承儿行吗?他们叔侄俩以后会如何?”
他们儿子行吗?宋小五觉得是行的,他的天性和他的父母注定他能行。
至于叔侄俩以后会如何?宋小五想,受伤的会是宫里的那个大孩子。
她没有再回德王的话,但德王心里已经有数,小辫子就是如此,从不给他虚妄的希望。他闭着眼躺在车壁上,无力伸手,张开嘴说了句:“回府。”
他说的声音不大,淹没在了滚滚的车轮声当中,外面的人没听清楚,但又不敢问,放慢了驾车的手。
宋小五便张手敲了两下窗棱,车速又快了起来,在车夫轻声的吆喝和一片马啼车轮声当中,她听到她身后抱着她的男人道了一句:“我只有你了。”
宋小五附上她腰间的大手,没有安慰他,没有跟他说,他还有她。
走到他这一步,他还能有一个人,他还敢信一个人,他拥有的就已经足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