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老太太……”管事娘子急喊了起来。
她声音太大,震耳欲聋,闻杏快步过来一手拉住了她的手,一手虚掩在了她嘴上,柔声道:“大娘,声音轻点。”
“可,可……”
“下去罢。”这时,宋小五开了口。
“是。”
把北晏交给女管事,下人退下后,宋小五慢条斯理开了口,“您现在要是走了,时机倒是恰好。”
宋爹反正已经上不了庙堂了,他现在的作用也不在庙堂上,别说守三年孝,守十年孝也不妨碍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至于大郎他们……
“大郎他们倒是有点影响,不过也不要紧,让他们守个一来年的,召康自有办法让他们被请回去。”
宋老太太本在喘气,宋小五这话一出,她险些断了气,等这口气缓过来,她的眼泪怔怔地流了出来。
她这些年造的什么孽,疼的是什么人呐?
“你就恨不得我死吗?”老太太哭着道。
看着锦衣珠宝围绕其中的老迈的老太太,宋小五丝毫没有欺负老人的感觉。
就像老太太大半辈子都在霸道强硬,用自己的方式过自己想要过的日子,哪怕是欺负的人当中有她的母亲,宋小五都没有厌恶过老太太,只认为她母亲没有方式去反抗她的婆母,那她母亲就必定要承担她无法解决的问题后果,而像现在,强硬的老太太碰到了能解决她的人,她要么自己有本事解决,要么自己承担结果。
宋小五的道理从未变过,至于老太太的话,宋小五掀起她手边那杯茶的杯盖,划了划水面,垂眼淡声道:“祖母,您觉得我是吗?”
没有她,老太太还能活得如此有精神折腾身边人?
符家那孙媳妇没有过份,只是以牙还牙,老太太心里难道真不清楚,她仗的是谁?
“见好就收,多活几年,看看曾孙子,尝尝没吃过的,再见见没见到过的……”宋小五朝她微微一笑,“到时候到了地底下,作为宋家您那一辈最后一个去的,您比谁都强。”
老太太心中突地“噔”地响了一声,半晌没出声。
宋小五等了一阵,也没多久,就叫了闻杏过来,让家里今天那些过来的亲戚女眷都过来坐一坐。
这是王妃要见亲戚了,一直等候在旁的宋家管家和王府的闻杏因此忙动了起来。
宋符氏就是当中的一员,见到德王妃,她从头到尾都没怎么抬头过,就是抬头,眼睛也不直视宋小五。
宋小五给亲戚们送完见面礼,招呼大家用点心的席间,符氏恰好站在了一边,王府女管事递过来插嘴的帕子,她就顺手接过,双手奉给了宋小五。
宋小五因此看了她一眼,只看到了一个垂着眼,恭恭敬敬站着的符氏,遂就一眼略过,接着与人道此前的说话。
那厢宋韧现在所住的秋阳居,宋韧挥退了不断前来禀告有事的管家,指着大郎道:“你去招呼客人,就说今日家中有贵客,不便接待宾客,让他们改口再来。”
宋大郎不断地看着大打开的几箱书,又看了眼放在书桌中已翻开书页的冶练书,别过头朝老父作揖,不敢多看,连忙抬步前去招呼来客。
四郎已是手握着书,迫不急待地一页翻过一页,连父亲德王在场都顾不上。
“小五去年一年默的。”德王翻过一本,见上面不是小五的笔迹,加了一句,“带着闻杏这些下人默的。”
德王对闻杏这些人本不以为然,但这两年闻杏杨柳还有探子里面探下来的那些女探子表现实乃不俗,对王妃的帮忙甚大,德王看到了女子有才是德的好处,更是不管王妃对府中女管事的安排了。
“了不起,着实了不起。”宋韧摸着摆上来的那两本书爱不释手,又沉吟了一下,“就是,还是有点难。”
宋韧这两年在家潜心著书,也是为的能造福后人,但爱女要做的却是当下,而她所要传播下去的她所谓的“常识”,离不开朝廷,更离不开圣上的首肯。
她要做的是开民智的事,但这件事哪怕是宋韧也认为有利有弊,从长远来看,利大于弊,从眼前来看,弊大于利,而对于当今圣上来说,弊大于利不是他所想要的皇帝的千秋之功,在于他在位时做对了什么,而不是他做了哪些徒劳无功的事情。
但世上诸多事情无法一蹴而就,从历代来看,一件大事情的成功,需要很长时间的伏笔,以及牺牲。
“现在不做,何时做?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德王翘着腿,喝着茶淡淡道:“尚且有点余力的时候不做,难道要等没有余力,什么人都没有的时候去做?这个机会,咱们不去创造,机会就永远不会来,岳父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有能力的人不去动,难道等没能力的人去舍身忘死?不,这样永远等不来后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