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五摸了摸他的头,回头朝屋里的臣属道:“事情就定下了,多谢这段时日各位的努力,来日再见。”
起初是德王不想让他们提前走,避开来都城的一行人,说来,这于宋小五没有意义,她既然要上都城,皇帝早知道晚知道,无甚区别,但就是没有区别,她丈夫的心意不想辜负,是以她就依了他的意,按他所规划的秘密路线走。
早前有异士前来投奔向德王献图,从北晏越过一座山,从这边走一条河道,到燕都只要八日的行程。
这河道早前已由王府勘察完毕,并且山已被挖出了一条暗道,需走两天的山道半天就可走完到达此条长河,德王本是不想让他王妃和世子走这条还是有些险的险道的,但他想多留王妃几日的心过于强烈……
再来,他知道王妃喜欢。
王妃果然喜欢,看到他拿出的河道图眼整个人就变得不一样了,八百年都不想召见一次的师爷们也召见了,花了好几个时辰兴致勃勃跟他们讨论这次经雪山流下形成的河流对沿河两岸百姓的影响……
讨论了好几次都意犹未尽。
每次经此讨论的话都不一样。
讨论得德王的心都变得暗淡无光了起来。
“王妃大义,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
“王妃娘娘,世子大人……”
“王先生,请,”有师爷拱手正要大说特说,识眼色的世子打断了他,“我正好有事想跟您几位再请教一番,请先生们与我出去细说。”
世子把人带了出去,把书房留给了即将要告别的父母。
他们走了,宋小五走了过去,低头看着此时已低头,看着自己膝盖上的袍子不语的德王。
他就是不语。
“怎么了?”宋小五问完,知是自己明知故问,不禁哑然,抱着他的脖子坐到了他的腿上,“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她的语气太轻松,一直苦闷着的德王闻声不由有些气恼,皱着眉头不悦地看向她。
离开他就这般高兴?
宋小五确是开心的,她不讨厌晏地的生活,甚至因为有很明确的目标过得很专注,但这次要走的秘密路线确实挑起了她的兴趣,河道神奇的走势和沿路壮丽的风景此为其一,另一则,则是她能坐上王府一位造船大家造的船。
这船下水的时候她坐过一次,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能坐上这艘集合了诸多人智慧的精密大船远行。
她很久没有体味过这种为新奇的事物盎然有趣的心情了,这一次心情来得莫名其妙,也来得让她极度惊喜。
“谁晓得。”她有多高兴,德王就有多气恼,且真正地生气了。
“这次由我去,下次就由我带你去。”他真生气了,不过王妃不以为忤,靠着他悠悠地道。
德王沉默。
谁稀罕。
不过她的话还是让德王的心情好多了,他是真的很生气,但一想小辫子不知要离开多久,不知要有多久才见到她,时间用来生气太可惜。
以前他短暂地离开她的时候就很煎熬,现在是她离开,他知晓这次只会比以往的每一次更煎熬。
她在,他们不时时在一起,但他一回头一想她就能找到她,往后就不会了,他要找不到他。
德王不由地抱紧了她,难过了起来。
“你刚才很好看,”德王带着心酸说道:“你一跟他们说话,样子就极美极美,我想把你留下来。”
把光芒万丈的她留在身边,天天看着。
他的话让宋小五笑了起来,她贴着他的脸,抬头看他,“你会为我高兴吗?”
德王挑眉,为她突然说出来的这句话疑惑不已。
“上辈子,我是一个很容易对未知的事情很感兴趣,并享受追寻过程的人,我家的老辈说,我那异于常人的活力,是我最终被他选上成为当家人最为至关重要的原因……”宋小五说到这,看他听得认真,不由一笑。
“然后呢?”小辫子不爱说以前的事,有时候他试探她都不接口,很难得她主动提起,德王很想听。
“后来我遭受了一些背叛和挫折,自认为看透看轻了人生,变得对一切不甚在意,”宋小五摸着他认真抿着的嘴,他把心弦挂在她身上的样子真好看,“我失去了我的活力,我失败了,最为关键的是,我认同了我的这种失败,我放弃了自己,认为一切包括我自己,都是没有意义的。”
“怎么会?”德王不认同,皱着眉不满地看着她,“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就长在了我的眼睛里,你很美很美。”
非常特别非常美,特别到、美到一次他就难以忘记。
宋小五点头,没有辩驳,接道:“后来我遇到了你……”
德王看着她。
“和你在一起每一天每一夜,这些年的日子加一块就渐渐地成了我现在的样子,许是这些年你陪我走过了日月,让我重新尝到酸甜苦辣的滋味。就在前几天,你拿出地图给我看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眼前一亮,一切豁然开朗的感觉,我突然对那新奇的事物兴致盎然,有种强烈想去了解未知事情的冲动,就像生命突然冷不丁地重新给我打开了大门,我一刹那间就体会到那些强烈的喜乐在我身体里流动的感觉,在这几天,我感觉那些我曾失去的生命完完整整地一分不少地回到了我的身体里,你说,我该不该高兴?”
宋小五异常认真地盯着他的脸,轻声问他:“你为我高兴吗?”
“高兴,”德王酸了鼻子,但,“我很高兴,但我更想知道是谁背叛了你。”
他想打死那个人。
他愤愤不平的语气让宋小五笑了起来。
德王也笑了,他紧紧地抱住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鼻抵鼻,在她的嘴间哑声又紧张地问道:“真真是因我吗?”
是因他,重新快活了起来吗?
“是的。”对的,是因为他。
“太好了,”德王闭上眼,他的心里又苦又甜,但甜的滋味压过了一切,庆幸的滋味压过了一切,“太好了……”
太好了,她是他的全部,她说,他也是她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