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白氏一偏头,就看到傅明宪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她笑了笑,“来了也不出声,傻站着干什么?饿了吧?朝食一会儿就好。” 傅明宪也跟着笑,“婶子这么起来做什么?我和何明去街上随便买些吃就成。” 白氏煎好了鸡蛋,在前一天的煮出来的肉汤里下了面条,“婶子向来起得早,外头天冷着呢,你们吃些东西出门身上也热乎,不容易着凉。” 傅明宪也就不再说什么,去院子里打了井水漱口洗脸。 未几,何明也打着呵欠,趿拉着鞋出了房门。嗅到食物的香气,他显然有些不可置信。他娘入冬后爱睡懒觉,就是他爹在家,他娘都不见得会起来煮朝食。 不用说,今日他这是又沾了他老大的光。 傅明宪和何明两人各吃了一大碗面条后,就告别了白氏,去往和其他人说好的碰头的地方去了。到了街上,行人寥寥,傅明宪想起来前一天药铺的事,就让何明先过去,自己驾了马车去城里药铺取药。 幸好药铺开门也早,她顺利地和小伙计碰了头,没有白跑一趟。 小伙计见她亲自过来了,还挺惊喜的,和她寒暄几句后,就交了一大包药给她,说是每日三碗水煎成一碗,涂在冻疮上就行。一副药可以煎好几天,末了药渣也能直接敷着用。 傅明宪数了数,里头黄纸包着的药有二三十副,足够她和宋二、何明等人用了。她前一天并没有说要多少人份,显然这小伙计是上了心,特地打听过一番了。 她身上没有太多银钱,几两银子却还是有的,当即要给小伙计。 小伙计却推辞着不肯收,道:“家里长辈听说这些药是给小将军的,特地交代小的不能收您的银钱。小的要是收了,回家指不定被收拾呢。” 两人你推我送了一会儿,傅明宪见这银两实在给不出了,便抱着拳给小伙计行了礼,道了谢。 傅明宪赶回军镇上的时候,天已大亮。众人都已经到齐,找了个挡风的地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傅明宪挺稳马车后,招呼众人上车。一路不曾耽搁,立刻就踏上了返回军营的路程。 路上傅明宪和何明坐在车辕上,其他人则挤在了马车里。也幸好军营的马车平素都会用来运送物资,造的格外大些,不然十几个半大小子还真不够待的。 热热闹闹地说了一路话,傅明宪等人终于回到了军营。 “到家了!”傅明宪扔了缰绳,率先跳下了马车。其他人也跟着下饺子似的跳了下来。 此时军营里刚过了晨练,正是士兵们用朝食的休息可。 “少帅回来了!”已经有眼尖的士兵嚷嚷了起来。很快,他的喊声吸引了一大票人围了过来。尤其是少帅军那些个小子,大半个月没见到傅明宪等人,当下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傅明宪推开一个又一个,赶苍蝇似的赶着他们:“走走走,本少帅半个月没回来而已,你们怎么表现得生离死别似的。都给我散开,我老子等着我回话呢。” 众人也不敢真的碰到她,她手刚伸出去其他人自然为她让开一条路。而宋二和何明等人就没有这等待遇了,被一群人挤得嗷嗷直嚎。 傅明宪由得他们胡闹,转身就往主帅营帐去了。 此时傅峦远刚陪着士兵们操练,脱了军装只穿中衣。敞着领子散汗。 守门的士兵放了傅明宪进去,傅峦远吓了一跳,扭头就往屏风后头去了。 她爹居然还会害羞?傅明宪摸了摸鼻子笑嘻嘻道:“爹,孩儿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您看见我躲什么?” 傅峦远在屏风后头又把军装穿上,“你个没规矩的兔崽子!” 傅明宪嘿嘿一笑,“咱俩又不是外人,您介意个什么劲儿。” 须臾,傅峦远更衣完毕,老脸带点儿红地出来了。 傅明宪移开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孩儿把宋二、何明等人都全须全尾带回来了,您要不要召见他们?” “召见他们做什么?看到他们那为虎作伥的气焰就来气!”傅峦远这说的自然就是他们之前帮着傅明宪绑了燕扶的事。 傅明宪耍赖道:“我们这不是都将功抵过了么,我之前还特地去向小殿下赔礼道歉了,人家都没说什么,爹你怎么还揪着不放哪?” 傅峦远哼声道:“我要不提,你们过不了几天就当无事发生过,哪能长得了记性?!” “长了的长了的。”傅明宪连连点头。 傅峦远又不耐烦朝她挥手,“下去歇着去,别再这儿碍眼。” 军中白日里也就朝食和午饭的时候可以休息一会儿,眼看着操练的时候又到了。傅明宪搓着手笑呵呵地问:“那您的意思,我们还接着操练不?” 傅明宪长了那么些个冻疮,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少帅军现有五十余人,本也不是正式编制,而是由军中将士适龄的孩子和战场上救回来的孤儿、军镇上收编的吃不上饭的穷人家的孩子凑成。但军中既然调配了资源给他们,他们来日也是要上战场的,也是每日按时按点地操练着。 “这才去了镇上几天,看把你懒的!” 傅明宪依旧保持着不以为意的笑脸。 “准你们一天假!”傅峦远还是心软了下。 傅明宪欢呼一声,谄媚称赞了她爹两句,颠儿着去找宋二何明等人了。 半大小子们听说可以放一天假,也都一个二个眉开眼笑。少帅军的其他人羡慕不已。 傅明宪抖了个机灵,“我爹只说‘准你们一天假’,却没说哪个‘你们’。咱们少帅军本就是一条命的兄弟,自然该共同进退。” 这下子一干小子们的欢呼声真是热烈地差点儿掀掉了旁边的军帐。 傅峦远在主帅营帐里听到了动静,差人过去一问,听说傅明宪给所有人一起放了假,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摇着头笑骂了她两句。 同样听到响动的,还有在营帐里憋了许多天的燕扶。外头人声鼎沸,他按捺不住好奇心,也就央着玉琢带他去外头瞧热闹。 傅明宪和一帮兄弟半个月未见,正是有说不完的话的时候。 众人争先恐后地和他说着话,傅明宪一一答了,视线就落在了人群最后头的卢志成身上。 卢志成十一岁,进少帅军将将个把月,平时也是跳脱的性子。此时却鹌鹑似的缩在最后头,不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就是那个跟傅明宪说自家堂姐被按察使司家的公子欺负了的人,后头傅明宪等人绑错人闯了祸,去军镇上挨罚,其他人都埋怨他,连带他自己都觉得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傅明宪倒是不怪他,毕竟这件事怎么也怪不到他头上。 “小卢这是怎么了?”傅明宪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半个月不见,你不认识我了?” 感受到了傅明宪的善意,卢志成也不扭捏了,挤到前头道:“我当然不会忘了老大,这不是怕你……” 傅明宪捶了他肩头一下,爽朗一笑:“咱们当兄弟的,还在意那些个?”说着又同他道,“去了镇上半个月,我着人去打听了一下,你堂姐已经回家了,并未发生什么,你不必挂心了。” 傅明宪去军镇上挨罚还不忘自家的事,卢志成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酸涩,便恭恭敬敬地朝着她作揖道谢。 傅明宪哈哈笑道:“你小子看着人不大,客套礼数倒是一套一套的。” 宋二见缝插针地打趣道:“就是,你这小子不去当个文绉绉的书生真是可惜了!” 他们二人都开了口,其他人自然也不甘落后地打趣起他来。 卢志成微微脸红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方觉得之前的隔阂已被消除,自己又成为了他们的一员。 远处,燕扶双手抄着一个狐皮手捂子,身披一件杏黄色软毛织锦披风,小脸埋在兔毛围脖里,却仍然觉得天气有些冷的让他受不来。傅明宪等人比他大不了几岁,在这样的寒天里都只穿一件夹袄,算的上衣着单薄,可他们热火朝天说着话、丝毫不觉寒冷似的,脸上的神情也欢快极了……燕扶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艳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