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一家四口围着门口的小石桌上吃面条。桌子只有余丫的半人高,余丫的太爷爷身形比较壮,就用石头垒了凳子样放在门口,当回家时的歇脚地。轮到余丫这代了,早被磨的滑不溜丢的,正好可以给俩小的当饭桌,余应礼和李程荷则陪坐在一旁,给姐妹俩盛面,顺便帮忙夹夹某些‘叛逃’的面条。 邻居三奶奶也拿了条小凳,捧了饭碗到门口来,坐下:“小丫,今天吃什么呀?” 余丫刚好吃到一粒肉丝酱,忙咬了吞下:“我吃面。” 三奶奶辈份高,年纪只比小伯母大两岁,儿子女儿也都刚十来岁,正是气人的时候。所以平日没事,最喜欢逗余丫。今天也一样,故意把自己的碗往余丫那边低了低:“我家今天吃饭饭喔,还有菜菜呢。” 余丫很不服气的夹了块大点的酱舔,把肉丝吐到碗里,捧着小碗站到凳子上:“我有肉肉,我不给你看,哼。” 小屁孩才大人的膝盖高,站到小凳上了也才和坐着的大人齐眉,一时,大人们都乐了,连刚出来的三爷爷也笑。 三奶奶好笑的看着小碗里的三两根面条和那根随着小汤底不停晃摆的肉丝,故意抿了嘴:“小丫真小气,我都给你看了我的菜菜,你的却不给我看,小气鬼。” “快下来,当心摔着。”李程荷一手牢牢的抓着余丫的小胳膊,笑骂,”真是个小孩子。“ “小丫,下来吧,当心把面给洒了。”余恋薇很不理解大人为什么笑,肃着小脸,很有威严的说。 余丫就着李程荷的手劲,慢慢悠悠的下了凳,马上把碗里的肉丝夹到余应礼的碗里,用自己的小筷子拨拉着拿面条盖上,嘴里还催:“爸爸快吃,爸爸快吃。”好像被三奶奶看一眼就会让她给抢了一样。 “哎哟哟,这小不点,真忙坏了。”三奶奶拿手背拭了拭眼角,笑的泪都出来了。 “小丫,把肉肉给三爷爷吃啊,三爷爷明天去打兔子,晚上就有兔肉吃喔,你爸爸只会种田,只能给你挖红薯吃。”三爷爷可是村里唯一的猎户,挖陷阱,打野鸡什么的,拿手的很。家里可不少肉吃,现在正蹲在余丫的后面,诱惑。 “我爸爸才这么一块,叫小勇叔把肉肉给你吃,他管你叫爸爸。”余丫指着端了饭碗出来的余勇说。 “我偏不给,我还把你的肉一起吃掉,笨蛋。”余勇15岁了,正是叛逆的时候,变声的嗓子听上去像喉咙里卡了螺丝的鸭子似的。说着话呢,就把余应礼碗里的小肉丝夹了往自己的嘴里塞。 “这死孩子,还要不要脸啊?!”三奶奶起身追着余勇打。余勇‘嘎嘎’的笑着东躲西跳的,并不跑远。 “那根肉丝是妹妹从酱块里舔出来的。”余恋薇坐在小桌上,悠悠的说。 “嘎嘎,啊?恶--”余勇愣了愣,扶着墙壁,对着屋后的下水渠呕。 “该--”三奶奶狠狠的打了一下他的后背,不管他,径自回来坐下。 “你恶不恶心啊,别人还吃饭呢。”余娟正好跨出门槛,皱了眉头冲呕的脸红耳赤的弟弟吼,吼完自己转身就走。三爷爷三奶奶好像见怪不怪似的,神色自在的吃着自己的饭;余应礼和李程荷到底年轻些,还做不到那般程度,只好对着各自己的饭碗傻笑:就一点汤底了,还好还好,不算浪费。 余恋薇皱着眉,端坐着不出声。 余丫捧着自己的小碗小筷,朝余恋薇举了个大拇指,乐颠颠地凑到余勇跟前晃:“小勇叔,做什么把我的肉肉给吐了?你赔,你赔。” “死丫头,你给我走开,赔什么?赔个屁。”余勇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凶狠的瞪眼,“自己的肉就自己吃,舔过了还拿出来给别人干什么,妈的个笨蛋。” 余应礼皱了皱眉,和余恋薇说话去了:”薇薇,以后对小朋友要有礼貌,不能无故的去打,骂喔。“ 余恋薇很配合的点头,作认真样。 三爷爷咂巴咂巴了嘴,起身给正好路过的余勇一爆粟:“有你这样和小孩说话的哪,还上的什么狗屁学啊,你们老师没教过你讲礼貌啊?本来就你自己嘴馋,你哥没揍你算给面子了,还敢叽叽歪歪的,真活的不耐烦了,小心老子一脚踹死你。” 余勇虽说才15,可个头跟自己老爸却是不相上下了,被老爸这么‘当众出丑’,更恨余丫了:“死丫头,你再也别想我给你东西吃了,哼。” 余丫捧着小碗,很执着地在后面追:“小勇叔,小勇叔,今天的肉肉要赔我啊。” 远远的,余勇那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赔个屁,不赔。” 小丫糯糯的喊:“要赔要赔,明天给我两个鸡翅膀,两个大兔腿。”三爷爷是孤儿,因为余爷爷帮忙买地基造房子的,所以对余家都很大方,尤其是李程荷这样知好歹,出身背景好的女主人的领导下的余应礼一房,更加。 余娟好笑的说:“小丫,怎么都要两块了呀?你吃的完吗?” “要的要的,我和姐姐一人一块。”余丫边说边点头,还朝门口这边挥了挥手。 “要个屁,就不给。”余勇刚说完,正好’嘣‘的一下,放了个屁。 “臭死了,死小勇,你个放屁精。”余丫捂着鼻子跑出来,小心的跨过门槛,“你把我给熏着了,加一根大肠子。” 李程荷接过余丫手里的小碗,佯怒:“怎么和你小勇叔说话呢,妈妈要打你啊。” 三奶奶倒是笑的直抹眼睛:“哈哈哈,我家,哈哈,小勇的,哈哈哈,屁,哈哈哈,这么值钱啊,哈哈哈,一个屁顶一根大肠了呢,哈哈哈。” “哈哈哈,小勇叔,要不要到市集上放屁卖啊?!”余娟也乐,拿了块腌肉给余丫和余恋薇,学着余丫的口气说。 “你们,哼哼。”余勇红着脸跺脚,手挡着屁股上楼,把木头做的楼梯给踩的‘嘣嘣’的响。 “小勇啊,别挡着,放了吧,留几个在家里也熏熏蚊子。”三奶奶话音刚落,又引的一阵笑。 笑完,李程荷想着余勇因为余丫的缘故被他老爸给爆了个头,总觉得过意不去,便给余丫整了整衣服:“去,给小勇叔说对不起。” “哪那么多花头样子的,那小子皮实的很。小丫,来奶奶家玩玩啊,奶奶家楼上有花花呢,恋薇也来。”三奶奶拉着余丫的小手,往家走。 “嗳。”余丫也拉着余恋薇的手,跟着三奶奶走,“奶奶家可好玩了,上面还有小窗呢。” 李程荷想着吃饭前给她俩洗了手,便说:“别乱翻东西啊,妈妈知道了要打的喔。” “好。”余丫和余恋薇早进了三奶奶家,但还是应声。 三奶奶把余家小姐妹送到楼梯口,准备去洗碗:“就你妈妈仔细,去玩吧,娟,护着点。” 三爷爷闲暇时就上山下水的打猎捕鱼,收入比余爸爸可好上不是一星半点的。二楼是平平坦坦的水泥房,墙壁也刷的白白的,下面半段漆了绿漆,清清爽爽的两房一厅,可比余丫家的木头造的二楼明亮多了。余勇正坐在小厅的沙发里看书呢,一见三人上来,‘哼’了一声,不理人。 “哇,小勇叔家真漂亮,小勇叔真幸福啊。”余丫扑到沙发上摇屁股,拿出了对余勇的‘必杀技’,这招对三奶奶和余勇是百试百灵。 果然,余勇起身到房里拿了两颗玻璃珠子出来,递补给余丫和余恋薇:“呶,给你们玩。” 花花绿绿的玻璃珠子在那个物资匮乏年代可是稀有品种,一下就把余恋薇给逗乐了:“谢谢小勇叔。” 余丫到底是有过‘大见识’的,把玩了两下,就递给了余恋薇,自己则盯着一旁的书架。 “谢什么,你比你妹妹可好多了,那家伙就知道吃。”余勇把余恋薇抱上沙发,斜了余丫两眼。 “小勇叔,我要看小人书。”余丫指着书架,扭头说。 “笨蛋,那是□□文选。”余勇从桌底的抽屉下层拿出两本小人书,拍拍,“小人书在这里呢。” 余丫可不敢再呆下去,忙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去,给我拿杯水来。”余勇把小人书抬了抬,指着不远处的小水壶。 余丫忙颠颠地跑去,左看右看都没找到水杯,只好抱了小壶过来:“叔,我拿来了。” 余勇摸了摸口袋,拿出一颗圆圆的骨粒子:“到房间把我的作业拿来。” 余丫一见那小骨粒子,眼都亮了,忙颠颠的跑去:哇,我的宝贝啊,宝贝,好玩又酷的要命的宝贝啊。左侧稍大一些的房间里,一个大大的书桌,两只箱子一样的小柜,一张床,简洁的很。书桌上平摊着一大堆的书本,余丫颠着脚尖,不知道拿哪本,只好一骨碌都抱了出来。 “你想累死我啊,都晚上了还拿这么多书出来,我不睡觉啦!!”余勇很气愤,把小骨粒扔给余丫,赶紧留了两个本子,抄起多余的书本放回房间。 余丫把小骨粒装进口袋放好,拍了拍小嘴:“啊,我想睡觉了,娟姑姑,我要回家睡觉了。” 余娟正在阳台上给花浇水,有些奇怪:“小丫今天不来浇水啦?!好,一会就带你下楼去。”小巧可爱的小水壶一向是余丫的最爱,没想到还有失宠的一天。 余恋薇把小人书拿好,也下了地:“小勇叔,这个借我看,明天还你。” “随便,给你了,我还有呢。”余勇挥挥手,毫不留恋那边边都起毛了的小人书。 “谢谢小勇叔,我一定保管好。”余丫赶紧拉了拉余恋薇的手,想把小书也放进自己的口袋,可惜只装的了一本。 “好了,小心些喔。”余娟站在第三级梯阶上,扯着长长的电灯线给小姐妹照明。 “娟姑姑再见。”余丫和余恋薇冲余娟挥手,出了三奶奶家的门口。 “小勇叔还说给我小花瓶呢。”余恋薇扁了扁嘴,把余丫的小手甩了。 “嘘,此地不宜久留。”余丫很文艺的唬余恋薇。 星期六没电视看,三奶奶三爷爷,余应礼,李程荷还有左前面的邻居收拾完晚饭都坐在这个小岔口聊着天,正好听到小小的人儿没头没脑的一句‘此地不宜久留’,都乐了。 三奶奶拭了拭眼,一把拉过余丫抱进怀里:“个小不点,还说官话呢。哈哈哈,小丫啊,你啥时候当了地下党了啊?我们村又没土匪特务的,怎么就不能久留了?” 余丫很利落的指了指三奶奶家的狗洞:“呶,我怕天黑了,小黄认不清人呢。”还好现在才86年,电灯泡才那么几个,有些人家还不舍得开。 “哈哈哈哈---” “还真是个傻的,小黄靠鼻子认人呢,关天黑什么事。”三奶奶乐的用自己的脑袋点了点余丫的小脑袋。 “噢,原来如此,馊滴士馁。”余丫摸着下巴,恍然大悟一般。 “搜什么搜,快去洗手洗脸,好早点睡觉。”李程荷拉着俩姐妹去洗手,趁着热闹,一人一个的好抱着哄睡了。她就是那种除非必要,不然能借到光就不开自家灯的那类人,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