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也是一样的倔强,这小子做事好像从来不会后悔。
“好小子,”大家都笑了。鬼形部眼中有掩饰不住的赞赏,“这小子我喜欢,交给我,我替你教导他。”
“我才不要你教,”虽然这么说弦一郎却没有鄙夷的神色,“我是有师承的,巴流,听说过吗?小时候我在永真的院落里见过“巴”姐姐练武,我的武功都是跟他学的。我不要再和你学什么武。”
“好小子!”鬼庭形部雅孝瞪大眼睛,“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是你这个徒弟,我鬼刑部收定了!来挑战我,赢了我,我就不再厚着脸皮认你为徒,输了就乖乖给老子做徒弟。”
“就这么办,”鬼刑部都这样说了,大家也都跟着他笑。
苇名一心走到弦一郎面前,他身材高大,有两米高,整个人像一根矗在烈烈风中的战旗或是标枪,像孤峰像青松,渊渟岳峙,宗师气度。
弦一郎在同龄人中也算是高了,但毕竟还是个孩子,所以弦一郎面前的苇名一心是那样的高,让他想起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
父亲是怎么样的呢?如果在的话,就和苇名一心一样吧。
稚嫩的少年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苇名一心笑着对他说:“弦一郎,你是个好小子,以后你平时就跟着鬼庭形部练武,他和你一样都是平民出身,想必会有共同语言,其次你可以来找我探讨武学,有什么武艺上的问题,不明白都可以问我。”
鬼使神差的,弦一郎点了点头。
“这小子就交给你了,”苇名一心转头看向鬼形部,“你可得好好教,别把这根好苗子教坏了。”
大家又笑了起来,弦一郎不太懂他们都在笑些什么,但他也逐渐被他们所感染。鬼刑部招呼他一起来喝酒吃肉,弦一郎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正好他劳苦一天饥肠辘辘。
鬼刑部回想起那个时候的弦一郎,可真是稚嫩啊。
他立马昂首,仰天大笑,像是要把生命的所有力量寄托在这笑声里。
只狼并没有被他爽朗的笑声感染。
他心想,这个骑马的大将终究是有几分名将气度,气势上确实能够压人一头,可是战斗并非是气势能够左右的。武力,才是决定战斗走向的最重要的东西。
枪落如雷,只狼狂猛挥刀,身体被巨大的力量震退了十米方才止住身形,鬼庭形部也不好受,但马只是向后退了两步,所以他乘胜挥枪,枪出如龙,那一刺如同狂龙卷波,破云而来,只狼身体向后一坠,成功躲过一枪。鬼庭形部一枪不中,大喝一声,长枪利刃下斩,只狼擦过片镰枪,险险躲过,就立刻展开反击,身体犹如飞燕凌波,迫至马前。
“战斗总是这样,”只狼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在空中用力握紧桎丸,在空中旋转飞腾,飞渡横舟的身法翩若惊鸿,刀光撕碎空气,利刃被用力推进鬼形部的甲胄中。
鬼形部来不及变招,被只狼一刀用力插进胸口,剧痛从身体里传来,像是被抽去了骨头,变得瘫软起来,刀光带血,带起一连串血花。只狼从空中落下,想要乘胜追击。
鬼形部吐出一口鲜血,30年的金戈铁马浮现在眼前,这些记忆给了他力量,消弭了他的痛苦,他策马奔跑起来,马蹄踩踏大地,犹如雷鸣。
“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哪!”
鬼形部被桎丸正面刺穿身体,竟然还能够重振旗鼓,挺枪再战,真无愧大将之名,只狼喝一声彩,继续游走于战场之上。
鬼庭形部雅孝拉开身位,将要穷尽他毕生所学。
只狼的体力是有限度的,不可能一直施展轻功飞渡横舟,只施展一次,已经令他元气大伤,现在只能慢慢前进,寻找破绽。
鬼形部突然立马,身体挺直,并向后仰,手持长枪,枪上有绳索,像一张拉满的弓,那一瞬间标枪已经发射出去。
迅如雷霆,枪出如龙。
只狼堪堪挡住这一致命的投掷,身体被击飞数十米,他被枪带来的劲力所震伤,口吐鲜血,全身骨骼都仿佛碎裂,呼吸都不顺起来。
鬼形部一击得手,就要再来一击,像是在挽弓搭箭。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只狼被第二枪震得头皮发麻,头晕目眩,开始闪躲,再疾行迫近鬼庭形部,鬼庭形部始终和他保持距离,用手中带有绳索的长枪,向只狼施展攻击。
“我说过,战斗远远没有结束哪!”鬼形部挥舞手中长枪,每一击都砸得只狼口吐鲜血,断掉几根骨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休想踏进这个城门!”
他一枪砸翻只狼,倒下的男人已经无力躲避了,他的体力已经耗尽,连提刀都做不到,只狼呆呆的看着那扬起前蹄的战马,那高高举起长枪,将要施展最后一击的鬼庭形部雅孝,这一枪下去,自己肯定会死吧,可是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战了。
“对不起了,九郎,还没有找到你,我却要死了。”
只狼笑了,果然这世间的恩情,总是难以报答啊。
即使你想,可是命运未必会让你有机会做出抉择。
那一枪如同雷霆砸落,如天谴降临。
只狼的血肉之躯,转瞬之间爆炸开来,碎成一滩肉泥。
鬼庭形部雅孝看向死无全尸,只剩下一滩血肉的只狼,面无表情,他收起长枪,转身离去。
“你一生杀人无数,这便是你最好的结局。”
鬼庭形部雅孝忽地想起那日清晨战后的战场上,死尸堆积。弦一郎和九郎站在尸堆前交谈,他是一个粗人,不懂得话里蕴含的意义。突然想起来很奇怪,但只狼是九郎的手下,他们的坚持到底有何意义?
弦一郎背着大弓,甲胄上披着纹绣华美古朴的战袍,与九郎相对而立。
“虽然一度将之击退…但内府的军队实在太过强大……”
“所以才要我的血,才想要利用龙胤之力吗?”九郎的语气有些起伏,“即使得到力量,能够忘却痛苦和恐惧,不断持续战斗,可我不想扭曲他人的人生。”
弦一郎望向眼前,那座尸体堆成的山峰,眼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看看这座尸山,普通的方法已经无法守住苇名了。”
九郎低下头,握紧拳头,咬着牙道:“我没有弦一郎大人那么坚强。”
鬼刑部不知那位身怀龙胤之力的九郎大人是怎么想的,既然有不死的力量,为什么不用在战场上?就为了小孩子无知的善心?
这事情只有他们几个知道,而就连鬼刑部也只是因为他是弦一郎的师傅,才让他有资格知晓。
鬼刑部摇摇头,把这些都抛之脑后,他忽然调转马头,想再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眼。
眼前的场景令他呆住了,那本已死去的血肉开始蠕动起来,极快的汇聚在一起,不知从何而来的粉色光华开始笼罩只狼,花瓣飘舞,像是蝴蝶又如枫叶飘零,一瞬间那家伙就再聚人形,重获新生。
只狼惊喜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除了左臂,其他部位都奇迹般的复原,而且身体不再有任何痛苦,所有伤势不再,身体却愈发强健,像是经历了一场洗礼。他的世界更加清晰了,一花一叶的浮现,此刻都是如此的清晰可见,他甚至听见大雪飘落的声音,十里外士卒的吼声,乌鸦细微的振翅声,感知力更甚过去十倍,忍义手仍在身上,大概是因为没有离开身体的缘故。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鬼庭形部惊骇万分,“你也身怀龙胤之力?”
他心知大事不妙,策马奔腾起来,若这个男人真的身怀龙胤之力,那么他鬼形部又何来一丝一毫胜算?
“弦一郎背负良多,看来你也一样啊,”看着那如同从黄泉归来的只狼,鬼形部目光凝重,胸前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他心知此战凶多吉少,可他不能退缩。
只狼深呼吸一口气,身体如同飞燕凌波,急速掠向鬼行步。
“又是这一招,”鬼形部抓住勾索,开始挥舞那柄长枪。旋转的钩索带着长枪旋转,像一座旋转的雷池,只狼若是敢进来,那就做好死在这里的准备。
刹那间,空中红光一闪,一连串巨大的火光开始爆炸,像一千颗星辰被引爆。
刺目的光华让鬼鹿毛受惊了,强行让鬼庭形部雅孝身形不稳,停下了攻击,在这个瞬间,只狼化作一道刀光,迅猛无比,笔直插进鬼庭形部的心脏,力道比上次更足十倍,然后他仍然没有停下,如飞鸟翻身到鬼庭形部的背后,一刀刺碎大将的脊梁。
大将终于失去身体的控制权,无力地从马背上跌下,如同泰山崩落。
“对不起,”简短的话语,只狼说的很沉重。
鬼庭形部雅孝在失去所有意识之前,扭头望向某个方向,说出他人生最后一句话。
“弦一郎,对不住了”
是年冬,苇名大将鬼庭形部雅孝于苇名城门外,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