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文是该私塾中家境最好的。据说其爷爷是个因病辞官回家颐养的大官,跟随其回家的,只有不好读书且体弱多病的幼子一家,而叶子文的几个伯伯都是在外为官,甚至有一个,还是朝廷大臣。
因叶子文玩心很重,故心思全然不在学业上,他之所以和徐川生接近,一是他和徐川生邻座,他知道他学习如何,很佩服他;二是在课间休息时,雷子和徐川生偶尔谈起打猎的事情,勾起了他的兴趣。
然叶子文虽心思不在学业上,但每次上学都会带上一两本厚重的书籍。据他说他家里有很多藏书,他爷爷给他定下了规矩,要求他每日看多少书。
而这些藏书,也成了滋润徐川生和项木精神生活的养料。
至于雷子,他对此兴趣不大,家里虽能送他上学,却也不富裕。他就想着学个一年半载,能识文断字便足够了。和叶子文一样,他更喜好捕猎。
于是二人小队,便成了四人小队。
一放学,或者不上学的日子,四人便混在一起。
徐川生和项木吸收叶子文家族的藏书,叶子文和雷子跟随着徐川生和项木学习制作陷阱,练习弓箭,有时直接跟着徐仲生他们进山捕猎。
寒来暑往,小小的村子变化很小。有人来了,又有人走了;有人出生了,又有人去世了。
在徐川生进入私塾的第三个年头,叶子文的父亲去世了。
葬礼的那一天,热闹非凡。无数的马车、无数的锦衣涌入了这片隐匿于群山中的山村。
他们脸上露出悲戚的表情,口中诉说着心中的哀思,似乎棺材中人,是他们的至亲好友,可是他们之中,绝大部分都只是第一次踏入这片小小的,甚至有点破败的小山村。
在叶子文父亲去世后不久,叶子文的伯伯们便想着将叶子文带走,毕竟是自己的侄子,总不能一直窝在一个小小的山村,做一辈子普普通通的山民。
而叶子文的爷爷,也希望叶子文跟着伯伯们出去:少年人,本应志在四方,怎可窝居一隅。之前便打算将孙子送到自己大儿子那里,只不过考虑到小儿子身体状况,他才一直把叶子文留在身边,让他多陪陪他的父亲。
叶子文在父亲丧事办理完毕后,辞谢了伯伯们的好意,提出要为父亲守丧三年。而这也让叶子文的爷爷和伯伯们十分欣慰,并答应三年之后,再带他走。
自父亲安葬后,叶子文便一直居住在距其父墓地不远处的一处茅庐里,内里家具极素、极简,仅一床、一椅、一桌、一柜而已;在茅庐墙上挂着两把弓,弓身厚重流畅、纹理质感分明,弓弦紧绷笔直、筋韧力感十足。
叶府时常聘请、派遣学识渊博的先生及武艺高超的护卫到茅庐处教授叶子文。
以前在叶府偌大宅院里都待不住的叶子文,在疼爱自己的父亲去世的那一刻,一下安静、沉稳了下来。
他一直守着父亲的坟墓以及小小的茅庐。桌上的宣纸换了一叠又一叠,宣纸上的字却是从墨抖纷杂、歪斜浮乱到提按分明、牵丝劲挺;而柜子里的书,也是换了一批又一批。
而徐川生、项木、雷子等三人作为叶子文的同窗好友,则是时常去看望叶子文,有时会带些野果,有时只带一套弓箭。陪伴的同时,顺便也跟着叶子文,或一起练习琴棋书画,或一起踢腿冲拳、舞刀弄枪。
周围的树,几乎每一棵都是箭痕错落,如果细看就会发现,很多旧痕,是浅、淡、杂、乱;而新痕,却是深、重、集、密。
春秋往返,夏冬轮复。
三年时间,叶子文性格愈加沉稳、内敛,气质深邃,且给人一种温润如玉般的感觉。
期间,雷子因家庭原因,也从私塾辍学回家,投入到家庭生计中去了。他被父亲委托在城里远亲的铁匠铺中,只能偶尔回家探一次亲。而几年的铁匠铺生活,使他身体更加强壮,性子也变得憨直而坚韧。
项木因一直随着徐川生和叶子文学文、识礼、解惑,再加上看了很多书,想了很多,也懂了很多,他理解了父亲那次下重手的原因。虽然他不再如刚开始那般记恨父亲,但是那一天噩梦般的经历却是深深地刻印在脑海里,他想忘记,想叫一声父亲,却发现他始终无法做到,这也让他极为痛苦。
学与思开始塑造他的价值观,可是现实有时候却如同一道沟壑,难以跨越。
而徐川生,因得到李先生的悉心传授、栽培,又因饱览各类书籍,被知识、文化的魅力深深地吸引着,深感学海无涯,为人更加谦逊有礼。
三年同窗和三年陪伴,使得四人关系更加亲密、更加牢固。
但相聚注定是为分别做铺垫的,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
守丧三年期一满,叶子文的爷爷便通知叶子文大伯将其带走,以便得到更好的培养。
在四人红肿的双眼和不舍的目光中,叶子文一步三回头地登上了那辆来接他的豪华马车。
随着一声嘶鸣,马蹄声“哒哒”响起,尘土惊跃而起,情绪满涨而溢。待得眼中朦胧消散,马车早已消失在了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