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粲然一笑,一袭白袍被风吹起,发丝挡住了她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睛,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那我以后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你好不好?”
李幺妹呆呆的望着夫子背过去的侧脸,一时间怔住。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夫子侧头看着天际。
时隔多年,这句话也还是深深刻在她脑海,她一直揣测着夫子当年说这句话时候的心境与思索。
因为从此以后,夫子对自己越来越严厉,动辄抽查作业,要学的越来越多。甚至夫子还给自己取了字。
时至今日,她还是不懂夫子到底是喜欢自己,还是只是把她当成众多学子中的一个?
当年夫子在想什么,有没有后悔从梁京城来到了遥远的偏僻地,遇到了一群头脑不清明的男性村民呢?
还有自己这个笨学生…在一群官宦子弟与家学渊源的男子当中的她显得渺小而卑微。
很多东西,夫子不说,她一点也领会不到意境。那些同窗男子也不屑与自己多说,只因自己是女子,且家贫。
就经常遭遇男学生排挤,夫子心生怜悯,只收了一半的束脩,她一开始几乎都是在墙外面偷学,张夫子却在后来允准她进入私塾学习。
她微微叹息,脑袋埋进水里,学着温惠用香皂洗自己的头发。
温惠好像很喜欢用这个,洗了就能出白白的泡沫。
她说是一个叫卢金华的女人制作售卖的,木盒子上刻就一个卢字,盒子上还有花纹镂空,比起皂角来端得是十分华贵,夺人眼球。
这是温惠自己的,虽然叫她使用,李幺妹却下意识用得很少,尽量洗干净就行。
她揉搓着自己的双手,脖颈,发根。上上下下洗了个干净,甚至还有一些污秽洗下来。
她洗了洗手,又小心翼翼抹了一些香皂。
她闻着淡淡的桂花香味,近日来绷着的脸上露出一些放松。
她用水又清洗了一遍自己,用干净的布擦干净身体,包裹着发丝。
她的眼睛落在木盒上白白香香的物上,心想着有钱了就买一个给李三娘,让她每天都能用上!
待到头发干了些许,她洗好衣服晾到温惠衣服旁边,关好窗户她才理了理衣服躺下。
温惠姐姐也不知何时上了床,躺在内侧已经睡着了。
头发如云铺在床上,她轻轻上床,仔细的用手收拢发丝放到温惠枕头旁边去,免得自己压到。
一如往常的摸了一下枕头下自己的包裹和冰凉的刀柄,接着就安心盖上被子酝酿睡意。
身边一个巨大的热源,许是很久没有和李三娘亲近,又或是冬日寒冷促使她有些心虚的向内侧挪近了一点,碰到熟睡的女子炽热的手臂才闭上眼睛。
很快温暖的感觉覆盖进她的这边被窝,迷迷糊糊睡着。
不久,黑暗中传出一声叹,里头的黑影伸手给她压实被子边角,伸手抚摸了一下小人的头。
微微湿润凉丝丝的发丝轻而易举变得干燥温暖。
温惠侧身背对着她睡了,自己这点儿微末伎俩也就用在这些细枝末节上面。
若是…将来面对那个人渣时候,用尽全力也杀不了他,可怎么是好。难道任由他将自己推下山崖这事就这么消弭?
不!这不是温家人的作风!在恶毒上面,她和那自私自利睚眦必报的父亲——温江淮一脉相承。
更何况,那方逸轩一心追逐仙缘,若真是他拜入了哪个仙尊门下,杀自己,杀自己全家说不定真成了个现实!
诸天神佛…若我温惠能杀了方逸轩…
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心甘情愿。
她带着仇恨,心里想了十几种酷刑折磨方逸轩才睡着。
梦里时而是对方绝情狰狞的脸,时而是对方凄惨的死法。
天微明时,外面鼓乐齐鸣,街上布满了浩浩荡荡的人群。
前头中央领头的是一条活灵活现的黑虎,木雕的虎头双目大睁,威严眼中燃烧着两道火光闪烁。
前面持火的女人们轻盈跳动,遥照前路。
虎缓慢跳跃,两边的歌者身体矫健,蹦蹦跳跳,嘴里不时发出一段古怪的吟唱,面具金黄,只露出下巴。
楼上的窗子都打开了,人人都被吵醒看热闹。
街上已经不时有住户出来看热闹。小孩跟着队伍满街跑,卖糖葫芦的摊贩机灵的跟着队伍,时不时传来一声她的吆喝声:“卖糖葫芦哩!又甜又大的山楂哩!”
“老板!我要一个!”穿小袄的男孩扎着冲天辫,揪着老板的裙角嚷嚷,旁边一个汉子把他拉走了。
“吃个屁!除了吃就是睡!刚吃了饭。”他爹骂骂咧咧拉住他走了,小孩嗷嗷大哭在地上撒泼打滚。
他爹没法子,只好给他买了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老板我也要!”他后边的小孩终于在小孩堆里冒出头来,她穿着淡青色的裙子,追着老板跑。
“吃多了烂牙!”她娘跟在后面追她,牵住她手。“下次给你买!”
话没落地,老板已经把甜滋滋的糖葫芦抵到了小孩嘴边,她一张嘴就吃了一颗。这下子妇人只好不舍的掏出了钱。
“你这讨债鬼!以后烂牙了老娘把你屁股打烂!”妇人阴森一笑,轻轻捏了捏自家孩子的耳朵。
小小的少年躲在她母亲怀里咯咯咯直笑:“娘!我错了!快放开我,我要看老虎!”
嬴珍的两条羊角辫晃来晃去,一条红绳系着双结,显得格外童真可爱。
“好阿珍,别闹了让娘牵着你。”妇人哄道。
妇人牵住她向前挤去。还得分心照看自己的包裹,一时间大汗淋漓。
“还有,不许叫老虎!那是咱们的神女大人!”
难不成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温惠倚在木窗上望着下首。李幺妹睡眼惺忪的倚在她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