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之所以称其为世上最复杂的东西,皆因人心看不透。
团练军老卒眼中,莫峥便很复杂。
若说他胆子小,一个月前,凭着稀松的武艺,加持了些许陷阱,他便敢领着刘洪陈立,硬抗五个金军拐子马。
但若说他胆子很大,二泉村宣布要带大伙上山后,团练军又没有大开大合的起事,来个大杀四方!
反而寻到仇池山这种绝地以求保全性命,上山后,也是事事小心谨慎,处处如履薄冰,连团练军拉屎放屁的事都要管一管。
到如今,团练军老卒高呼着口号,甚至都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战斗,但莫峥的从容淡定,从未食言的行为方式,无疑,又给了老卒们十足的信心。
当三都头开始交代任务时。
“管他呢,都使不做没把握之事,听令就好!”许多老卒的心中都有这样的心声。
而在莫峥眼中,团练军老卒则更复杂,他们是老兵,又是溃卒,是兵油子,又是最懂战阵生死之人。
想着这些,莫峥的情绪,一时也有些亢奋,因为此刻团练军所表现出的情绪,是激昂的,是正向的;
同一月以前,是有天壤之别的,这正是他努力建设制度,保障物质供给和小心维护团结后,所希望看到的。
老卒们还在整理装备,阿南也在为莫峥捆扎小木盾,并再一次询问:“都使,还是换一身铁甲吧,陈都头说,对面是有不少步弓。”
莫峥摇头:“你和刘洪两个铁甲在身,又持有军中唯二的制式大牌,若是这样,我还被射死了,这和吃饭噎死,喝水呛死有什么区别。何必理会!”
不想,这话却让陈立几人听见来,忙也劝到:“其实有我等带队,效果总是差不离的。都使真不必冒险。”
说话间,一面木制小盾,已绑左手臂,莫峥活动活动,确认了牢固,这才说到:“我这人,惯不爱冒险,但是,想要将士归心,靠嘴不行,靠他人代替,更不行。此阵过后,老卒便是一体,如同西峡道口,你我同心。这个险值得冒,也必须冒。”
说着,莫峥再看一眼矮墙阵地后,那许许多多的生面孔新兵,已紧张得不行,直着眼,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要去冲锋的是他们一般。
倒是也有一个熟人,第二都副都头胡大嘴,此刻脸色铁青,浑身僵硬,这是得了死命令,要他照看阵地做接应,对他而言,此事有些憋屈,但他又能感受到一种绝对信任。
“走!”
不再啰嗦,莫峥手提三根投枪,大喝一声,当先跃出了矮墙下的壕沟,阿南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三都头互看一眼,竟是相互一笑,而后一齐奔跑而出。
老卒们则是沉默无声,但动作迅捷,毅然争先恐后的追上。
很快,三都头赶上阿南,老卒则自动会聚到都头身后,竟是不用指挥,团练军便在距敌六十步左右,组成了一个矢锋阵。
金军不是瞎子,大白天里,哪里会看不到这么一支队伍?
金军不但看到了,甚至是在团练军在山腰集结便看见了;
但从一开始,前阵金军就有点懵,不知团练军想做啥;
当团练军随即冲下山坡时,他们不但懵,还有点害怕,因为他们一直没有得到该如何应对的命令。
如果此刻,把他们换成一百年前,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时期的金军,都不用千夫长下令,金军百夫长自己已就领人迎上去了!
如果换成五十年前猛安谋克,指挥前阵的谋克至少根据敌军武器变化,散开阵型,等待后阵增援!
但是,此刻的金军百夫长哈拉左其,却很犹豫,他只是一面派人通知正在和副帅商议军情的哈赤猛安,一面不停呵斥兵卒莫要动摇。
哈拉左其这一犹豫,莫峥已冲到了四十步的距离。
金军中阵倒是立刻有人做出应对,五十步弓手被集结起来,展开支援。
莫峥冲到三十步,手中投枪已经举起,如同猛兽张开大嘴,露出獠牙,哈拉左其这才觉得再不应对,会晚,大声呼喊:散开,散开。
应对无错,但是这种笼统的指令,未有事先演练,军阵如何说散便能散?
一时间金军左右乱跑,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