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培风权当没看见,自顾自讲道:“我也卖酒,这酒乃三年谷酿,与我店里的陈酿松花,差了些浓香。可惜现在没了,不然无论敬酒罚酒,总叫你尝尝味儿。”
青年剑客偏过头去,再好的酒他也不喝了。贪杯误事。
又过了片刻,杨培风忽然问他:“倘若你师兄弟不来接你,又如何?”
“他们不会来的。”青年剑客哂然一笑,一只手抹着眼泪,一只手颤抖不止,“只要他们带着小十一安全回去,我这条贱命。死不足惜!”
杨培风呆若木鸡,自己竟轻看了此人?
围观的众人听了这话,不免感慨,好个剑客!
杨培风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王连。”
青年剑客报上姓名后,如实道:“我知道你看我笑话,觉得他们骗我、欺我。但他们何尝不是成全我的心愿?我修为不济,恐难护住门人。”
杨培风眯起一双好看的眸子,双臂环胸,心里并未有太多感触。
王连直接收了长剑,觉察到对方的目光,他坦言相告:“我还知道你看不起我。只等几个时辰,王某自尽于此!向这姑娘,以及她父亲谢罪。”
杨培风闭上眼,默不作声,这下都懒得看他了。
王连却心生疑惑,“你为何做这个神情?”
杨培风替此人开惑道:“需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王大侠,烟雨楼绝非忠善之地,你有赤诚心,但太自以为是。你自尽于此,看似全了忠义、名节。但这里的人就会误以为,是杨某逼死了你!杨某为罢刀兵而来,可到最后,却被你连累的声名狼藉,岂非无辜啊?”
王连哑然失色,双手抖得更厉害。
这里大多扶风城居民,他们听了太多关于扶风杨氏唯一后人的传闻。
这还是那个,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书呆子?
是那个留恋赌坊,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
年轻人寥寥数语,无不攻心。
杨培风睁眼直视此人,再次讥讽道:“还是说在你心里,其实今天之事,本就是我杨培风仗着人多势众,逼死了你!你是正义的英雄,而杨某,才是腌臜不堪的小人乎?”
“不,不是这样!”王连连连摇头,如芒在背,他争辩道:“今日我死我活,与你无关。这里的人,更不会怨你。”
杨培风感叹道:“是了!你在为我说情。是否证明在你心里,你若不说,他们便会怨我怪我?因为你的死。所以你其实已经认可,你在天下人心中、在自己心中,已经是一个悲壮的英雄了?”
杨培风长叹息一声,两手一摊,无奈道:“小姑娘的命,自然要比烟雨楼英雄的命更贱!你都愿意偿命了,还要怎样?我们假仁假义的扶风人,该为你歌功颂德、立祠竖碑。”
王连心乱如麻,对方一言一语更像是一个个耳光,扇得他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王连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正色道:“无论你说什么,三个时辰内,我都不会妥协。你胆敢上前,那就玉石俱焚。”
杨培风笑了笑道:“你又错了!我这话看似点你,其实是说给在座各位。”
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位持剑中年人拱手抱拳。
“大家知之不多,这是东篱书院走出的大儒,杨公子嘛。有幸见识。”
杨培风不怒反笑,给这人竖了一个大拇指,“您是会损人的。”
“惭愧,惭愧。”此人微微作揖。
听王连的意思,他们要在这里等上三个时辰,为了一条人命,值不值得先不说,众人倒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