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奘不愧为杏林高手,来到沈默之面前,伸手切脉,默默凝视。沈默之却是浑然不觉,依然从容而坐。观察片刻,细瞧沈默之看似赏花,其实双眼呆滞,神游太虚也。心想:“肝虚邪袭,神魂离散,脉来迟缓,止无定数,情志不遂,乃是结脉,应是离魂症无疑。可此病又自胎生,使得病情复杂,真棘手呀。”
诊毕,转身对沈氏父子道:“郎君乃是离魂症,只是此症是沉疴宿疾,下官医术拙劣,暂无万全之策,且容我斟酌。”
沈约道:“灵宝疾疴,徐奉御尽心便是。老夫暮年,岂不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也。如是灵宝不愈,也是他的命数耳。”
徐奘听罢,心下稍安,乃辞去。沈趋自是相送而出。
沈约望着沈默之温言:“阿奴放心,我回家前,已修书请一故友来为汝医治……”
沈默之凭窗而坐,双手托着腮帮子,好似在认真聆听着祖父的教诲。其绝妙风姿令人目眩神迷。
沈趋陪着徐奘徐步而行,言笑宴宴,糊里糊涂的走到了静室外。徐奘似觉有人在内做法事,正欲窥探。室外一仆役见沈趋二人过来,欲过来施礼。沈趋示意其勿来,继续候在原地,自己转身带着徐奘绕道离去。
两人默默前行,之前主客交融的气氛,已荡然无存。
徐奘城府深阻,故意搭言道:“沈侍郎,某家高祖仲融公,好黄老,隐居秦望山,曾得仙人赐予《扁鹊镜经》。其子秋夫公尤善针灸,深得扁鹊鬼门十三针精要。此针法专治百邪癫狂,乃我徐家不传之秘。可我才薄智浅,只习得皮毛,且回居处温习之。明日勉力为小郎君施针。”
沈趋闻言长揖道:“如此,我这阿舅就代小侄谢徐奉御救命之恩。”
“好说,好说。只是我这针法,需配合厌镇之术治疗。就是不知……”徐奘嗫嗫嚅嚅。
沈趋道:“徐奉御有何疑难,尽可直言。我家门第自是不及王谢等高门甲族,可也是江南豪族,吴兴郡少有我沈氏成不了的事。”
徐奘试探道:“非是怀疑贵族实力。只是我这厌镇之术,不能在家里有做法事时施术,以免冲撞。刚才路过静室,似有……”
沈趋闻言默然,徐奘亦默默不言。稍后,沈趋道:“不敢隐瞒奉御,前日小妹明珠托梦与我,言其在蒿里山受苦。我心哀怜,乃请道士禳解,超度亡妹。不过法事明日就结束,劳烦奉御,可在法事完毕后施术。”
徐奘点头称善,两人此后一路无话,直到将徐奘送到居处,沈趋才离去。
徐奘目送其远去的背影。对着身旁药僮道:“汝去静室旁,探明沈家在为何人禳解?晚上来报。”
药僮闻言,听命而去。
沈趋回到父亲身旁,将徐奘所言鬼命十三针,厌镇之术告诉之。但畏惧沈约威仪,有意无意间,将两人路过静室,说道士禳解一节悄悄瞒过。
沈约道:“晓得了,尽人事,听天命,明早让他放手一试吧。”
是夜,药僮悄悄地来到了徐奘房间道:“徐奉御,我弄清了做清醮的道士姓钱。只是时辰短暂,沈府仆役口风甚严,却是未查到是为何人禳解。”
徐奘道:“怎是清醮?沈趋亲口对我说的是超度亡妹,仪轨应是幽醮才对,汝可查清?”
药僮急道:“确是清醮,乃我亲眼所见。”见徐奘半信半疑。又道:“前朝齐帝笃信道术,常在宫中举行斋醮,不管清醮、幽醮我都瞧过。我为至尊耳目,岂能欺君!”
徐奘想到:“我素知沈趋为人忠厚,乃不知变通的君子。如今也要对我隐瞒斋醮真相,可知其中必有蹊跷。看来明日需见机行事。”
太祖长于诗赋,撰四声谱,谓得其妙旨,自负才高。武帝忌其胜己,欲与疏远之。及闻徐奘告赤章事,萧衍恚曰:“沈家老兵,出言不逊。岂不闻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而济。”《楚太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