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汉水,真是叫人神思遐想呀。”
“是呀,让我魂牵梦绕的故乡。”钱道士神情悠然,忽而肃容道:“汝前几日询问我沈仆射府中禳解之事,我受限为天师道祭酒,不能答汝。而今我已决定破门出户,离了天师道,自然也不在受此限了。汝还想问吗?”
“钱老师,君虽离了天师道,可依然是有道高真,如此……”
“无妨,贫道将这禳解事告诉汝,汝心中自能权衡。沈仆射有开国之功,至尊许他高位,酬其为县侯,封其母为建昌国太夫人,可谓人臣之贵已极。前些时日,他梦到前朝齐和帝剑斩其舌头,要他偿命。他心不自安,请我上赤章于天述其委屈,言禅代之事,齐和帝被弑,皆不是由他能做主的。此公如此行事,汝觉如何?”
徐奘心惊肉跳的听到沈约竟做了如此荒唐事,不禁被吓的口呆目瞪。半响涩声道:“天监九年,沈仆射以年老乞骸骨,至尊不准。他写信求我族兄徐勉出面,向至尊陈情乞致仕,至尊仍不许,只是赐给了伎乐。哪知区区三载,他已是年老昏聩呢,如此勃逆荒唐事,他竟敢想做,他竟然敢做,他竟然做了。”
“江左豪右,莫强周沈。沈约先祖沈林子在前宋时以军功起家,又是南人,家族底蕴深厚。莫看他家门第不如王谢等高门甲族,论势力王谢等是远远不如的。他也是看准了至尊最多只能罪其身,不能祸及家族,自然有恃无恐。”钱道士自是火上浇油。心中想到:“萧衍佞佛,欲废我道门享太平。我当鼓动地方豪强作乱,颠覆萧家天下。沈家乃武家豪宗,晋室南渡至今一百余年,沈充、沈演之、沈庆之、沈攸之、沈田子、沈林子、沈璞,可谓将才辈出。至沈约这代始由武转文,可是家族武力昌盛,岂是沈约等短短数年所能扭转。人言今之三吴,昔日关中。其所产米谷除供应建康食用外,建康下游长江两岸军队的米食也仰仗于它。沈约如被萧衍所害,沈氏必然兴兵作乱。加之三吴又地处江南腹心,沈家在此更是根深蒂固。到时兵连祸结,必能撼动京畿,损耗朝廷。”
这时,徐奘心里对沈府之行已是追悔不已。心中哀叹:“都是上不得台盘,至尊为人君,当待臣以仁,可欲揭人阴私,以此要挟臣下。沈约为人臣子,当事君以信,禳解之事可知他不忠于君。至尊曾说他为人轻脱,不堪治国,其言不虚哉。如此君不君臣不臣,则天下大乱矣。”又想到汉武以巫蛊事,诬杀太子;刘劭巫蛊事发,遂弑父宋文帝。父诛子,子弑父,无不是腥风血雨。沈约禳解之事,以臣欺君,又涉巫蛊,想到自己陷入其中,已是汗流浃背。哀声道:“钱老师,汝可是害惨了我。”
“汝本奉君令探查沈约,如是不得情报,至尊治汝办事不力,如是知情不报,则是欺君之罪大辟。两害相权取其轻,其不言而喻哉。”
徐奘自是明白厉害,心中已有决断。
月上中天,此时钱道士的谈兴已尽,于是起身道:“梁园虽好,终非故乡,贫道自入了天师道,已是二十余年不曾回过家。如今脱离樊笼,归心似箭。你我再会,当是蜀中杜鹃口中血,滴成枝上花时。”说罢不待徐奘搭话,径直跳到岸上,连夜赶路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