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哲蹙起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
李诺低声说了一句,继续将注意力放在顾文翰的考评表上。
这一看,还真让他看出了一点问题。
吏部对官员的考核项目很多,比如辖区一年的案件数量,盗贼数量,粮食产量,婚配数目,人口增量,赋税数目,等等等等……
顾文翰的考核中,前六年,综合考评以甲下居多,细分的项目里,还有“乙”的评价。
这是比较合理的,一名官员的精力有限,擅长的方向不同,不可能面面俱到。
但他调任清河县的三年,所有的考核,都在甲等,至少也是个“甲”,没有“甲”下。
没理由他当县尉和县丞的时候,连辅佐主官的事情都做不到最好,当了县令之后,反而能将每一项都做到顶尖。
要么他真的是一个总览全局的人才,要么就是他数据造假了。
李诺不是吏部官员,不知道考核门门都在甲以上,到底代表着什么,于是他指着那一部分,问宋哲道:“岳父大人,这里真的没有问题吗?”
宋哲看了一眼顾文翰三年清河县令时期的考核表,目光略有波动。
他科举高中之后,便一直在吏部任职,至今已有近二十年,眼光何其毒辣,一眼就看出,顾文翰这三年的政绩考核,恐怕没有少给考功司外派的官员“差旅费”。
这些所谓的政绩,不过是做出来给别人看的。
他也没有隐瞒,淡淡道:“有问题,这三年的考核,考功司的官员必然受贿了。”
吏部司和考功司分数吏部不同的部门,政绩考核的数据,是考功司提供的。
吏部司只负责根据这些数据,对相应的官员进行升迁任免的调动。
不出李诺所料,吏部的考核,也不能保证真实。
顾文翰的卷宗,李诺是看不出什么了,他想了想,忽然说道:“可不可以将清河县周边几县的卷宗,也让我看看?”
宋哲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出值房,再次对那名吏部令史招了招手。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李诺面前的桌上,便又出现了三份卷宗。
当年顾文翰一案,牵连甚广,整個宣州的官场都发生了变动,清河县相邻三县的县令,也死的一个不剩。
这三份卷宗,都是封存在案牍库中的,若是没有岳父大人,李诺根本不可能接触到。
他迅速的将这三份卷宗翻了翻,验证了心中某项猜测后,终于松了口气。
宋佳人一直站在他身边,有些疑惑的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李诺将这三份卷宗一一翻开,说道:“娘子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有什么不同?”
宋哲走过来,望了一眼,随后表情若有所思。
宋佳人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所以然,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李诺指着一行行数据,解释道:“在顾文翰任清河县令之前,清河县周围三县,无论是男女婚配的数量,还是新生儿的数量,都是稳中有升的,但在顾文翰任清河县令后,清河县政绩全优,其周边三县,男女婚配数量,连续三年下跌,新生儿也开始小幅降低,唯有失踪案一年比一年多,治安考核更是年年丙下……”
顾文翰能买通吏部官员,将清河县的数据做的如此漂亮,但其他三县的官员,却没有他的财力和人脉。
如果他暗中做的是大量拐卖良家妇女的案子,清河县周围几县,恐怕也不能幸免。
他很聪明,买通了吏部的官员,为自己营造出清流能臣的人设,却又不够聪明,没有将另外三县的考核数据一起造假,留下了这样的破绽。
宋哲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想证明,顾文翰是贪官,李玄靖杀的是该杀之人?”
李诺没有开口,但却点了点头。
宋哲忽然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也有可能是李玄靖在三年前就开始设计的,那些女子,是他让人掳走的,为的就是三年后清洗宣州,为淳王铺路,他作为大理寺卿,想要栽赃什么事情,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李诺微微一愣。
这种可能,他还真的没有想过。
他觉得,人再坏,也有一个底线,至少不能……
这时,宋哲又淡淡说道:“不过,一个小小的宣州,还不值得他这么大动干戈,他想杀什么人,不需要理由,这顾文翰,的确是该杀之辈……”
李诺无语的看了岳父大人一眼,玩人是吧,要不是他是娘子的父亲,真想给他来两下……
缓过神后,李诺靠在椅子上,长舒了口气。
不管外人如何非议,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没做错。
宋佳人站在李诺身旁,目光略有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