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人略一思忖,缓缓点头,“不过依据之前她和那个人之间的传闻来看,她来这,似乎也并不意外。”
后排的一个押解员听着负责人和司机的对话,下意识徐徐扭头看向本车所押解的重刑犯,不自觉吞了吞口水,“t……头。”
“话痨五,就你话多。又什么事?”
押解员凑近驾驶位,压低嗓音问:
“所以这会不会是……她提前布局,要劫囚?”
司机闻言忽而警醒些什么,手上一抖、方向盘微转,疾速行驶中的押囚车便随即发生摇摆,所幸他技术娴熟很快就稳住车身继续平稳驾驶。
“你tm开稳些,万一出了一丁点差错,我们连同族人都吃不了兜着走!永世不得善果!”
司机盯向前方路况,快速觑了负责人一眼,一字一句徐徐问:
“我说,真不会像小五说的那样,她入孟婆庄,是为了伺机劫囚吧?”
负责人闻言也是一惊,随即摇头否定:
“……不能够吧。不不不,不能够!如果真有这种可能性,你觉得冥帝会没有觉察?那可是冥帝暮弦!你以为他是如何平叛后面那个的?”负责人抬手,用大拇指指了指车厢方向。
司机这才松了一口气,频频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车队减速驶入地/府离境事务部,见刚才那摩托车车手长腿撑地将车停于办公楼前,酷飒地注视车队驶近。
押送负责人摇下车窗,看向已经取下头盔的短发年轻女子,“黑……呃,皎。”
“叫我‘皎澄’就好。”皎澄上前两步,大方伸手向对方。
“哪里,皎副早上好。”押送负责人握手后快速缩回手,左右张望,忐忑问:
“那个,请问荆部长呢?他应该有收到,我们今天会来的消息。”
皎澄抬起挂在胸前的工作证,“荆部长从今天起休长假,上面安排我出任代部长,接待诸位。”
“有劳了。”押送负责人转身借下令,朝众手下迅速使了个眼色,示意大家警惕。
五分钟后,换上工作服的皎澄接过交接清单,对比、核实转移的飘员与资料:
欺天,男,80万岁……
80万岁,这位怎么着也是颇有修为的神明级别大人物了,怎么沦落至此?
皎澄瞥了一眼被开始桎梏在金属架上的那个男人。
男人的头部和四肢等被法术皮带固定于金属架子上,整个人与地面呈直角。为方便待会灌入孟婆汤,他嘴里已经塞了一个漏斗;现在全身上下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唯有一双紫黑色的犀利隼眸,正一瞬不瞬地凝于自己。
我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不然,怎么会觉得他无比熟悉?
见过吗?
押送负责人见皎澄神色疑惑,目光聚焦在欺天面上,不免又开始一阵紧张,右手徐徐背到身后,按于木仓把上,缓缓问:
“代部长,是有什么问题吗?”
皎澄回过神,在平板电脑上签字确认,递回给对方,“无误,核实完毕。”
皎澄转身从展示冰柜里取出一个试管架,摆放在欺天附近的桌子上,逐一拿起介绍:
“喜欢哪个,你就眨眨眼。这是十大最受欢迎口味的孟婆汤,柑橘、啤酒、巧克力、麻辣、炭烧牛肉、番茄薯片味等,你选哪个?”
押送负责人的视线反复于皎澄与欺天之间巡睃,却察觉无法插话分毫,按在木仓托上的手不觉又紧了三分,并察觉到掌心已经微微渗出汗来,赶忙低喝:
“你快老老实实喝下孟婆汤,我们可没有让你挑三拣四的时间。”
皎澄莫名同情,看了一眼押送负责人,劝:
“他似乎是不喜欢这些口味。荆部长时常提醒我们,要以游魂感受为先,我们还有很多可以供他选择,不急。”
“是是是,您说的是。那,就有劳您了~!”
“职责所在。”
皎澄又捧过两个试管架放在桌上,长指点跳过一排排试管塞,停留于一管柠檬黄试管塞上,她回头看向那全身都遭禁锢的男人,隐约读出他双眸中莫名的愧疚及不甘于此的激动。
皎澄略微偏头,截断与男人对视的视线,目光落回于自己左手食指所点的那管孟婆汤上。
“那就柠檬味的吧。”皎澄拈起试管,走向男人。
押解人员随即将禁锢着男人的金属架子的固定锁打开,调整了一个角度,方便皎澄将孟婆汤灌入对方喉中。
冰凉玻璃管触到男人莹润薄唇上,那种目光便可深刻感受到唇瓣柔软弹性的触感,瞬间横冲直撞入皎澄的脑海中。
皎澄怔了怔,莫名地又对上男人的沉沉双眸,抿了抿唇,温声宽慰:
“孟婆汤已经经过了全面改良,非不但不难喝,反而酸酸甜甜,十分爽口。”说着拔开瓶塞,将那管柠檬黄色的粘液徐徐倒入他已经被金属器械强行张开口中的漏斗里。
它,曾经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喝下去,你就会忘记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平淡语调中莫名隐着微不可察的温柔,仿佛能安抚过往所有的苦痛。
你真的想我忘掉吗?包括我们之间真实存在的……
皎澄读出男人眸中的执拗与抗争,缓了缓,接:
“换个角度,如果你在牵挂的某个人,或许ta也希望你能放下过往的一切,轻轻松松走向下一程。”
皎澄把手遮于唇边,带着几分神秘与俏皮,压低声音道:
“我偷偷告诉你喔,真的有轮回转世。说不定,你还有机会再找到ta。”
欺天眼底的坚持终究因她眸中的清澈与轻松溃堤、瓦解,他喉结滑动,哽咽间吞咽下那酸中带甜的孟婆汤。
它,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皎澄洗干净手,拿过一块马拉糕和一杯红薯汁靠在窗边慢悠悠地吃着,目送押送那个重型囚犯的车队驶离离境事务部,渐行渐远消失于地平线上。
能忘了,也好。
听说,他要被投进肆渊永世囚禁,再不得出。
虽然永失自由,却也勉强算是一个归处。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此心安处,是吾乡。
肆渊山口,被禁锢四肢困于囚笼中的欺天被押解人员推下渊口边缘,急速坠入肆渊,咕咚咕咚徐徐沉入渊内那粘稠半透明若啫喱的玫瑰红色物质之中,直至坠渊底。
欺天所呼吸出的一串串气泡缓慢地漂浮至渊面,徐徐爆开后,隐约散开沉沉来自于他心底的呼唤:
澄澄,卿居之处,方是吾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