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她们内心之声,我胸似揣了一只小兔,一种不可名状的烦燥和内疚几乎把我的心撕成碎片。我反复地责问自己我到底怎么啦……?!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失眠。
昏昏沉沉直到第一束曙光从窗缝外挤进来。我索性起床出去让清新空气洗涤一下我昏浊的头脑,滋润一下灼焦的情绪。
谁知一开门又见牛歌仍戴着那块憎恶的牌子在走道东头打扫清洁。我踌躇地走向他:
“牛哥,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干活?”他满脸通红地“嗯”一声。
我愧欠地说:“你病了,肯定是昨早晨给冻感冒的,这活该我做。”我夺他手上的用具时触到他紧捏扫把的手的灼热传递予我,我心里更加不安。
他满不在乎地说:“不行,杨阳,这可不是你干的活,我没有病。”
他把话题一转:“杨阳,你初来乍到,能适应这儿的生活吗?这里气候变化无常,平时要注意身体健康。刚离开父母,要学会照顾自己,你穿得太单薄了,快回屋去加件衣服,嗯?”他温和的眼神在命令我。
他平和烫贴的几句话竟使我鼻子一酸,热泪盈眶;感觉他既象父亲又象兄长,而更象我少女情怀中的恋人。我突然感到在这陌生的环境中不再孤独,而寻获了精神支点。我拭着涌出来的泪,默默地进了屋。
茂平懒懒地翻着身:“喂,你难道也想和牛鬼似的搞义务劳动吗?很好。告诉你吧,我不知深浅的小妹子,他从无休息日,月薪按兵团最低生活标准每月12大元。如果谁敢在他面前多情就有大麻烦喽。”她俩无奈地嘲笑。
“你俩太无聊,干嘛监视我的行动?你们别——”我顿了顿,气恼地责怪她们没有同情心没有正义感没有人道德。但我明知她俩都暗中为他不平而故意刺激她们。
茂平“哼”一声:“正义感、同情心、道德它们是何物,值几元一斤?想当初人家牛歌是总厂宣教科干事,上海知青,一表人材,神气着呢。就是因为‘同情心’给他带来的厄运。”她恨恨接着说道。
“听说有次上厕所时他就是随口哼了几句喀秋莎,就被一个家伙逮到,说他修正主义。你能说清楚吗?这就是证据。”
茂平冷冷地笑着又说:“唉,这些大帽子一戴上,牛歌的名字也走调为‘牛鬼’。他曾是多少女娃娃狂热的追随者崇拜者,可是他戴帽儿后都纷纷与他划清界线,他只好主动申请来硝厂劳动改造。但是来这儿仍逃脱不了残酷的现实生活。”
“杨阳,我的好妹子,你刚处社会,嫩着呢。可是,明则保身,但求无过,你总懂吧。好了,我就说这么多,好好去寻思寻思吧。”她地道的湖北卷舌音倒是语重深长。
我愣在床前沉默地听着,嘴里似咀嚼着一枚青橄榄。我的确涉世太浅,而现实生活中那些纷繁复杂的事还待我慢慢去识别,茂平那席推心置腹的话或许有她的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