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走边说:“你们这些下面人,做梦都别想赚这么些钱。”
饶定奇怪。
“你是怎么知道的?”
马彦顿了下,道:“我之前跟着那些应奉局的人打交道,跟着送过几回钱。”
饶定听了这话,一知半解,好奇问:“应奉局的那些不是宦官么,连把儿都没有,他们睡什么?”
“谁说不是呢。”
马彦说:“不扯了,你见过人,跟我说说,那个李浔是什么人。”
“一个特别俊的年轻人,他那气度看,我真是头一回见。”饶定边走边道,“我打探出来了,他家就住太师府桥这边,临着桑家瓦子,好地段。”
“有这种人?”
饶定瞧了他一眼,心里骂着这厮没见识,跟着应奉局做事也没见识。
他说:“你见了就知……”
绕过几条街道,走了两刻钟,两个人不起眼地站在热闹的桑家瓦子一旁,饶定冲中其中闹市里的幽静宅院,抬了抬下巴:“这就是。”
马彦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宅子又不是他的。
他瞧了瞧地形,花钱从杂货行买了些东西,还有一块半新不旧的布,铺在地上,把买来的玩意摆在上面,做出一副买卖的样子,又往裤腿和鞋沿蹭了些灰,瞧起来半新不旧。
饶定也如此做了一通,走远些,买了个老伯的萝卜摊来卖。
他和马彦就坐在地上。一个侧对着正门口,一个坐的稍远可以瞧见侧门,看着不是一伙人。
马彦嗓子一扬:“香香甜甜的乳酪嘞,自家养的羊,醇正又浓厚,还放了红糖嘞——”
十几丈远的距离,饶定也开了口,一开口是浓厚的乡音。
“俺新收的萝卜,又水又甜的萝卜——”
马彦特意挑选了不那么容易卖掉的东西,不会一下全都卖空,可以让他在这盯上许久。
坐了半晌,见到日头开始西斜,天光也稍稍暗下来,钟鼓一声声响起报时,几个人从那大宅子门口出来,有随从有贵人,过了一会,一辆马车从大门缓缓行走。
马彦又换了个叫卖的词,饶定听到动静,抬起了头,也挑着萝卜走了过来。
马彦把钟声听到心里。
记下,酉时。
两个人不远不近地凑在一起,互相对视了一眼,往前指了指马车离开的方向。
……
……
蔡休在车里抱怨着:“道上人这么多,人挤人的,咱们干嘛坐马车,这不去的更慢么?”
李浔掀开帘子,看向车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不然呢,你要下去走路?”
宝箓宫离他们可远着,蔡休缩了缩脖子,嘴硬又心虚地说:“也可以骑马呀。”
想起蔡休的骑射,之前抱着马脖子在上面直不起腰,李浔摇了摇头,给朋友留了几分面子。
他看着车外,车水马龙,虽是冬日,但道上仍有许多人。
学子们散学,身后跟着仆从小厮,互相说笑,拿着书箱往外走着。
路过一小小寺庙,僧侣把面粉和油分发给信众,又化缘这下一年元宵灯会的灯油钱。
不远处就是杂耍班子,班子利落翻了个身,又听见一阵密集的小鼓,女人唱着曲子,一旁摆着碗,到处收钱。
路上有许多人,很多都是来瞧景龙门的灯会的,人流正向着宝箓宫方向走着。摊贩兜售着东西,一边叫卖一边走;夫妻携手相会,一起瞧着热闹;小儿举着山楂舔着吃,眼睛滴溜溜转,瞧着货郎身上那些新鲜有趣的小玩意。
扫过这些行人,他轻轻想着,朱勔的人是哪个。
李浔放下帘子,对外面驾驶马车的徐伍道:“我们一会去果子行绕个路,长乐之前写着要买蜜饯吃。”
说完,他摸了摸李长乐悄悄抬起的小脑袋。
李长乐没写过这话,但想起蜜饯,咽了咽口水。
“好嘞。”
马车稍稍变了方向,因为混在人群里,道上的人又多,怕冲撞到人,行进速度并不快,简直是蹭着走,人腿稍稍快走些就能追上。
李浔再次卷起车帘,瞧着外面,仔细打量,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像是之前见过几次……
是个卖萝卜的人。
卖萝卜只需要找个地方摆好就是,何必这般走动着叫卖?又不是报童。
他心里打定了主意,仔细去瞧,正看到这人同身边不远处的一个卖乳酪的商贩有多次眼神交流,互相看了许多次,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
“终于找到了。”他轻声说。
到了果子行,长乐正借机选着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蔡休也正好给自己买点零嘴填填肚子,跟过去瞧。
李浔叫来坐在车辕上的秦肆,给他指了指。
轻声说:“这两个人盯了我们一路,现在想来应该盯了几日了,你帮我看住他们。”
秦肆抬起黑漆漆的眼睛。
“原来是他们在盯我,我还以为也是个偷儿。”
他说:“需不需要我做掉他们?”
秦肆比了个手势,从袖子里摸出一把从灶房偷来的刀。
李浔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偷来的这东西,家上的厨子也未曾报过。他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因为长期缺衣少食,这少年营养不良,虽然大几岁,但只比长乐高一个脑袋。
“不必。”
“帮我盯着就可以了。”李浔说,“你岁数还小,许多麻烦事自有旁人操心。”
秦肆眼睛漆黑,他绷着脸,并不说话。
打心底里,他并不觉得那些人做事就比他好,在他眼里,徐伍是个又愣又傻的呆子,白二是个傻气十足的蠢货,褚善是个就知道读书算账的平庸之人,隔壁周定更只是个村夫。
让他们这些庸人做事,还不如用他。
正想着。
手里被李郎君塞了一包东西,硬硬的,秦肆从小偷东西活命,知道这是油纸。
低下头,他难得愣了愣。
怀里是一包枣子糕。
“之前见你打量过几次,应该会喜欢。”李浔淡淡说。
秦肆如临大敌抱着那糕,这不是他偷来的东西,是别人给他的,他怔怔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