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周管家问:“朱蒙是李浔做掉的,可要小人知会给朱家?”
“不必。”
蔡攸有些烦恼地捏了捏额角,感觉肢体疲乏的厉害,纵然室内燃着火盆,门窗早就让人堵上,但仍然有贼风像刀子一样吹进来,吹进骨头缝里发着疼。
“不要打草惊蛇。”
他想了想,说的平淡:“过完年,童贯不是要使辽么,把李浔也派过去。在使团里塞个我们的人,让他在中途将人做掉。”
周管家心惊。
他思量说:“如今太平,也不好嫁祸给辽人。”
蔡攸喝了两口热茶,压压骨头里直冒的疼意,暖和暖和身子。
他道:“没让他嫁祸给辽人,山匪劫掠,马匪杀人,或是路途太险折下去了,随意怎么做,几千里路,难道还死不掉一人?”
蔡攸瞧了一眼周管家。
方才咳嗽了一阵,蔡攸声音干哑,说的很轻:
“你记着,李浔是我京党捧上去的人,我能捧人,也能把他按死。”
房内很安静,周管家躬身。
“我这就去安顿。”
蔡攸点了点头,低着头,专心致志烤着火,驱散身子里那余毒带来的寒意。
他说:“人选不必要其他,首先要选个忠心与我蔡家的人,让张生与你一同定下。”
“是。”
周管家转身离开。
他手上还捏着那封要送去给朱家问人的信,他知道,无论朱家有没有应答,派人回复,在蔡攸心里,都已经确定了人选。
……
……
李浔并不知道自己被蔡攸惦念过一圈。
朱蒙死了,何执中答应的县已经选出,他也把张民德的名字报给何家,等年关一过,即可落定赴任,他就会再有一个县可以施展,安插人手。
至于蔡攸在想什么,李浔并没有很在意。
他正跟着蔡休坐在樊楼里喝酒,身旁白子兴和种彦崖正在打牌,王逸也跟着打牌,但他脸上没有一张条子,白条有八张在白十一脸上,两张在种彦崖脸上。
另外一侧,蔡玉正跟李长乐一起兴致勃勃看楼下的舞女,拉着一旁的王少夫人去瞧,瞧着那采莲曲的热闹。
王二被冷下来,丝毫不以为意,手里抓着一把香炒豆子,瞧着白子兴脸上的条子直乐,给他们打牌出出主意。为了自己安危着想,并没有分神去瞧几个女孩子正看的歌舞,更没有关注那什么采莲曲。
他听蔡休道。
“为了跟你们出来,我还挨了顿打。”蔡休喜滋滋地抱着酒壶,对李浔,“今天咱们总算能喝个痛快。”
李浔看着蔡休给自己斟酒。
十分满,甚至快要溢出来。
蔡休嚷嚷道:“我好像从来都没瞧见你醉过,难道还是海量不成?不行,今天我们划拳,我赢了我喝一杯,你胜了你喝一杯,看要几杯才能把你喝倒。”
打牌的那三人都看过来。
白子兴不客气道:“我看这样喝法,李浔还没喝醉,你先被灌醉了。”
种彦崖好奇:“难道你忘了,你的酒量只有三杯?”
蔡休脸色通红,他抿了抿嘴,正要解释的时候,就看到他亲妹子笑了起来。
蔡玉扭过头来,笑说:“你们是不知道,我大哥运道一向好,这样不动脑子,纯论运气的东西最适合他,十次有九次都是他赢。”
几人看得稀奇。
白子兴按住蔡休的手,问:“先别喝,我们来玩一把。”
蔡休瞧了瞧李浔,并不愿意同白子兴这呆子玩,免得自己一会大发神威,李浔知道自己的厉害,再不跟他划拳喝酒了。
他眼珠子转了转。
“你脸上还贴着那么些条子,牌还没打完,我不跟你玩。”
白子兴趁机扯下满脸白条,说:“这下好了?”
蔡休不情愿,牢牢抓住李浔的臂膀,“我要跟洄之一起。”
白子兴问:“洄之是谁?”
蔡休咧开嘴,指了指李浔,低头看这帮不知道的傻子,“就是李浔的字。你们有字么?”
“哦。我爹应该早就给我取好了,回头我去问问。”
白子兴并不在意,他都叫了十八年白子兴,多个字又有什么,再过两年及冠,他不想知道也得知道。
王逸抱着一杯果子酒,直笑:“我爹也给我取好了。”
蔡休稀奇:“叫什么,怎么不告诉我们?”
王逸说:“我爹说,是出生时为我取的,让我及冠后再用,现在用起来为时过早。”
“所以是叫什么?”
王逸抿了一口酒水,他的脸一沾酒液就变得微红。
“守静。”
王二点了点头:“逸者,纵之也,用守静为字,确实是伯父爱子之心。”
蔡休听不懂这是出自哪里,挠了挠耳朵:“我还以为你名逸,是希望你生的俊逸出尘,原来竟是这个意思么。”
他看了看王逸的脸,摇了摇头,又伸胳膊捅了捅李浔:“我还是觉得他更合适。”
王二没理会这个文盲。
他看向李浔,说:“你名洄之,此为逆流而上,勇毅者也。倒和你名字相符,可见家中厚望。”
想起李浔说过的双亲早逝,他没有多言。
李浔笑了笑,低下头喝茶。
他看着蔡休转头就去取笑白子兴脸上揭下来的条子,蠢蠢欲动又要给人贴回去。
他如何能说,一开始不同蔡休说自己的字,是因为他刚来此处不久,还没有为自己取好。后面翻了好些书,才勉强像模样一些,在这些古人堆里显得不那般起眼。
至于溯洄是逆流的说法,李浔取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这些,以后可以编进去。
蔡休转头就把王二说的这些掉书袋的东西忘在脑后,和白子兴撕闹一通,他继续怂恿着李浔与他喝酒划拳,好试试这人的酒量。
酒水碰倒,险些砸出栏杆,种彦崖伸手捞住。
把酒壶重新稳稳放回桌上,他正想教训这小胖子,却见到蔡休一下子噤了声,仔细盯着下面不知在瞧什么。
“你们瞧,那是不是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