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阡陌的父亲于宗海是个文化人,骨子里都透着股酸劲的那种。
他从小就熟读四书五经,《资治通鉴》看了两遍,唐诗宋词信口拈来,一高兴就喜欢做一首诗,没事还喜欢小酌两口。
他年轻的时候在县城中医院工作,长得一表人才,于阡陌的妈妈有一次来医院看病,第一次就看上了这个长得文质彬彬的医生,后来托朋友介绍,两人就开始交往上了。
于宗海心气儿高,又有些才情,那时候邓丽君的歌风靡大江南北,于宗海一心想着找个邓丽君那样瓜子脸大眼睛的,对面前这个长相平平的女子不是很心动。不过交往久了,就发现这个女子通情达理,是个持家过日子的主儿。再加上于宗海的奶奶岁数大了,急着抱孙子,两边家长一撺掇,就把婚给结了。
于阡陌的出生,打破了于宗海婚后短暂的平静。
于阡陌的妈妈从产房出来以后,就送进了急救室。
一查,心衰房颤,心脏二尖瓣狭窄。
这个病在当时是个大病,于阡陌的妈妈被送到了省上最好的医院。医生建议,立即做心脏瓣膜手术。
于宗海问医生,这个手术风险大吗?
医生说,风险大,你爱人已经有多年的病史了。
于宗海有点慌,他拨通了于阡陌姥姥的电话。
于阡陌姥姥一听,连夜赶车,和两个儿子来到了省城医院,见着于宗海,一个巴掌扇在脸上,嚎啕大哭起来:“我把孩子好好地到你手里,一年后就成这样了!”
“妈,这手术做吗?”于宗海懵了。
“不做!”于阡陌姥姥咬着牙根,狠狠地看了于宗海一眼,“于宗海,我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
一个月后,于阡陌妈妈经过保守治疗出了院,回到了家里,开始了每天吃药的日子。
于宗海的压力陡然增大了。
家里的人都躺在床上,大床上睡着病恹恹的妻子,小床上睡着于阡陌。
于宗海下班后,前脚进屋,于阡陌的姥姥后脚就走了。
于阡陌的姥姥住得近,每天过来做好餐食,照看女儿和外孙女。
自从女儿生了病,她就没给过于宗海好脸色。她总认为是于宗海的八字克了自己女儿,悔恨当初没请个好的八字先生给合合婚,稀里糊涂的就把女儿给嫁了。
她有时会去几里地以外的神婆家,求些黄纸什么的,回家烧成灰,让自己女儿喝下去。
于阡陌的妈妈和于宗海都是知识分子,为这个没少和老太太争执,可是倔强的老太太还是坚持给自己的女儿喝那些东西。
夜晚是于宗海最难熬的时光。
每天凌晨三点多的时候,于阡陌会准时地啼哭起来,她尿了。
哭声就是命令,于宗海腾地翻起身来,手脚利索地给女儿换好尿布,然后把女儿继续哄着睡着。
等到于阡陌再次睡着,已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身体上的疲惫倒还好,更难熬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于阡陌的妈妈自从生病以来,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度过,也没心思收拾自己了。
桌子上的一大堆药片,要在不同的时段喝下,胃口变得越来要差,面容也枯黄起来,三十岁的人象五十岁似的,和于宗海的夫妻生活,也无限期搁置了。
她开始疑神疑鬼起来,只要于宗海回家稍晚点,她便质问起来,“你又去哪鬼混了?”
“加班呢,哪都没去!”于宗海没好气地说道。
起初,于宗海还能履行一个丈夫的职责。按时回家,照顾妻女。慢慢地,于宗海回家越来越晚了。
那个家对他来说,已经失去了曾经的温馨,变成了一个负担,唯一令他安慰的是,女儿一天天长大了。
有一天,科室里聚会,大夫护士坐了一大桌子,大家觥筹交错着,于宗海一个人喝了不少酒,喝完酒就哭了起来,邻座的王护士看在眼里,竟对这个平日里喜欢开玩笑的医生有了些怜惜之情。
当他一身酒气地回到家里,已是晚上八九点了。老太太早已经等得不耐烦,劈头盖脸地骂起来:“你个拐货,去哪疯了,把我女儿孙女搁家里不管吗?”
于宗海酒壮怂人胆,怼了起来,“我们单位有活动,你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