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凝重,漆黑似海,浮云薄雾笼罩在皇宫之上,月亮隐匿云后,斜出半张,像是露出邪恶双眼在窥视今夜宫中巨变。
重华宫永宁殿内,成昭太后神思倦怠,正在闭目休息,手中的书卷早就掉在了地上。贴身女官桓影欲上前服侍,被惊醒过来的成昭却摆手拒绝,令其退下了。
皇帝久治不愈,昏迷不醒,成昭夜不能寐,连月睡不好觉。多年听政让她对时局变动极为敏锐,在她命凌王西陵珒离京的那一刻起,她隐隐约约嗅到一丝政变气息。
鹿夷已称臣纳贡多年,只是鹿夷首领一到冬日就会出尔反尔,纵容部下骚扰边境,劫掠粮食,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边境守将也多番请求主动出兵制裁鹿夷。
单纯就国力来说,鹿夷不是大宣的对手。不过大宣入主中原后,成帝力主与民休养生息,避免征战,考虑到鹿夷铁骑有一些实力,且居无定所,虽对大宣不足以构成致命威胁,但一举征服鹿夷确实需要时间和国力,所以大宣对鹿夷一直施行驱离和安抚之策。
此番鹿夷族的突然进犯并没有令成昭十分担心,朝中文武百官却小题大做,纷纷上书要求由朝廷指派将领再给鹿夷一次重击,像当年虎伏岭之战一样,为国立威。
不过,令成昭感觉不安的是,不同于以往骚扰劫掠边境城镇,鹿夷这次不寻常的进犯,意味着朝廷之内有通敌卖国之人,否则鹿夷铁骑不会那么顺利,能顺利绕过边境数城和境内各地探哨,直逼西北陪都涼州。
鹿夷的目的是什么?是拿下涼州进而入侵京师吗?如果是这样,意图太过于明显,反而有诈。而且光是涼州驻军几万,就不是鹿夷骑兵能拿下的更何况涼州周围城镇皆有重兵把守,鹿夷骑兵深入大宣境地根本是有去无回。
除非有内鬼暗中帮助鹿夷骑兵。
成昭眉头一紧,这个内鬼极有可能就在朝廷里,并且对京师的情况了如指掌,在皇帝病重之时,蓄意制造事端,意图不轨。
如果朝廷里的内鬼一直在,她和皇帝便是如芒刺在背,身边危机重重,施政处处掣肘,大宣永远无法实现真正的国力强盛,也就无法对鹿夷一族实施灭族之战。
成昭太后在心里盘算着,朝廷里,除了西陵王族、亲贵们还有呼赫族人、乌旬族人,此外便是中原汉臣。
汉臣是没有兵权的,呼赫延族人和乌旬族人作为亲贵,有头衔也有闲散官职,享受朝廷供养,可参与朝议,但和汉臣一样,没有兵权。
掌握兵权的,除了自己和皇帝手中的亲军,就是王族了。
西陵王族基本上都手握兵权,轮驻京城时,可领一千亲军和部曲入城,必要时可作为京城安防力量,听从天子调动。
在西陵氏王族之中,凌王西陵珒封地虽在檀州和钦州,但常年镇守京城,从宣武帝一朝起,就在京城开府建邸,守护京城安危。
其他西陵氏王族每两年轮流进京常驻,今年常驻京城的是勉王和献王,在封地的还有恒王、晋王、项王。
除此之外,握有兵权的异姓王还有萧山王、言平王、靖南王、汝阳王,他们手中均有三到五万兵马不等,作为无血缘关系的异姓封王,无诏不得离开封地。
涼州在晋王和萧山王辖区之间,但隶属朝廷。此次涼州危机,二人毫无动静,未及时向朝廷禀明,所以成昭分析,如果涼州失陷,无疑晋王或者萧山王获利,此二人嫌疑最大。
京内常驻的勉王也不可小觑,勉王是前朝故太子的亲弟弟,又曾在皇位继承的范围之内,一直为成昭所忌惮,所以没有给他兵权,只许一千府兵自卫。这些年他虽然时常上表忠心,但在绝对权力的吸引之下,会不会做出谋逆之举,也尚未可知。
献王西陵琪,深谙明哲保身之策,他钟情于山水书画,又不尚武,虽谈不上忠心耿耿,但也不似大奸大恶之辈。对他来说,好像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谁都行,能保他荣华富贵潇洒自由,他就甘愿称臣,所以应该不是他。
至于凌王西陵珒,她也是断然不会怀疑的,因为西陵珒是成昭在朝廷里唯一信任的人。
时隔二十余年,往事仍历历在目,她永远不会忘记,年少时西陵珒对她的承诺,而多年以来,西陵珒也一直都在坚守自己的承诺。
一想到西陵珒,成昭的思绪便丛生千丝万缕,搅乱着她的心智。她掐了掐虎口,强行把自己拉回现实,又认真思考涼州的军情以及与朝内所有王公贵族和亲贵大臣们有可能的关联。
这个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呢?
或许是她过于谨慎,或许根本没有幕后黑手,或许鹿夷这次进犯只是虚张声势,劫掠冬日物资罢了,只是她如今站在山巅之上,也是站在了刀尖之上,身旁虎狼环伺,即使不为一己安稳,为了皇帝,为了大宣,她不能不多想。
为了彻查涼州军情,挖出内鬼,成昭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暗中再派凌王去一趟涼州,若涼州情况危急,他可以从就近在蓟州与陇州调兵增援涼州。
眼下,成昭太后只能盼着皇帝快点苏醒,即使几位太医都和她坦白,皇上的病很邪门,很危险,太医署几乎回天乏术,但只要皇帝一息尚存,她便坚信皇帝还有救。
辗转难眠,成昭太后干脆起身,柔声道:“桓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