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到后来,我已经成了村子里的孩子王,年轻人里没有敢惹我的。有些大人看不下去,或者干脆就是看我不爽,也拉下老脸时常把我收拾一顿。有一次村西面老刘家的小儿子嘴上不干净,我给了他一耳光,他老爹,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实男人就把我腿差点打断了,要不是那会我手里还有块砖,我现在可能就得拄拐了,哈……不管怎样,等我养好伤后……我趁他外出的时候做了件你现在听起来绝不会认可的事情。”
“你……做了什么?”
苏唐的兴致渐渐平息下来,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他也不知是对是错:“那个家伙不该打我,同时他也不说我们一家的坏话,更重要的是,他不该对我的母亲有非分之想。那家伙油腻的眼神看的我浑身不舒服,甚至他看向我的小妹时用的也是这种眼神,所以……我在他砍柴的山路上设下陷阱,趁他腿部受伤,行动不便之际,抢了他手中的斧头将他杀害,尸体被我扔到悬崖之下无人问津的所在,就算是官府的人也没可能查出所以然来。”
“没人清楚是我杀了那家伙,但先前我与他有过仇怨,之后他便无故失踪,怎么想都不合理,村民之间还是传起了我暗中袭杀他人的流言。我没有承认,也没有主动否认,只是在这之后,我们家难得迎来了一段清平日子,没人再敢欺侮我的母亲和小妹,因为他们清楚这家的男人……能有多狠。”
“但最后,我却仍是个孩子。”苏唐胸膛微微起伏,抓着酒壶的手掌也不由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半年后,北地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旱,连续三个月滴水未落,庄稼尽数枯萎,甚至连人都因高温和饥渴走上绝路,仅仅一个月内,村里渴死的人就达到了两位数。村内的水井因为大旱而完全干涸,就算是数十里外的山溪也开始见底,唯一的水源,就只剩下我家的这口水井了。”
听到此处,苏离后颈汗毛竖起,手也开始不自觉地攥紧,他隐隐知道接下来发生事情了。
“我的母亲是个善良的人,不管再如何受人侮辱,她都不愿意主动与人争执,因此这才需要我的强硬来弥补她过于软弱的性格。在旱灾慢慢进入无法控制的情况下,我的母亲主动提出可以开放水井,给予村民清水,但同时为了防止此处水井因索取过度而干涸,取水的规则还是和以往一样,每人每日有固定的份额,不得多拿。母亲啊……真是个善良过头的人,也是个有智慧的人,但她终究低估了人性的恶劣。”苏唐苦笑着摇了摇头。
“难道……”
“这个‘难道’没有这么快就到来。一开始,确实有部分村民感念于我母亲的五四慷慨,每日取水的规则也顺利进行下去。但这个世上,从来不缺人心不足的人,莫约是十日之后,便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出现,说我母亲给我的取水份额实在太少,但其实我和小妹每日的用水和那些村民没有什么不同;又有些人说水中有怪味道,是母亲为了报复他们平日里的行径在水里下了东西,这完全是无稽之谈……还有人提出这口水井就该收归村内所有,我们没资格占有,但苏道文在买下这间宅院的时候便明确与村内协商过,这口井就是我们一家私有之物,到最后……群情激愤,一发不可收拾。”
同样是恶,听着苏唐的故事,苏离内心的震撼一点都不比初见姑爷仔集团恶行时少上半分。后者的恶,是极端恶劣血腥的大恶,前者的恶,却是潜藏在人内心深处,最平常却也最容易被人激化的小恶。一个平日看起来温和良善的小人物,心底却也可能埋藏着这般不为人知的可怕念头。但在苏唐口中,这看似平常的“小恶”最后造成的结局,却是全然不比前者轻微的血染黄土,一日三百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