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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跨越

随着时代大潮的起伏跌宕,经历过粮食关大劫的广大劳动人民群众,更加勤奋努力,日益珍惜那来之不易的劳动果实.粮食。渐渐的,生活水平有了明显的改善,中午那顿米饭不用抢,也能吃饱了,偶尔还能剩下些,留着第二天早晨炒着吃。由于只有头一天中午吃不完的米饭,才能用来炒着吃,所以当时的炒米饭还是挺金贵的,只能是每人分一点儿,如果先盛饭的,不自觉多盛了,到后边的人就没有了,就只能喝稀饭了。那时在家里,自然而然的形成了规矩,只要父亲在,等也要等到他老人家盛完饭后,大家再盛,就算他收工回来晚了,也要把米饭留出来,因为父亲是一家之主,干的活最多最累,然后是强势的哥哥,再是大姐和我,虽然我不能下地干活,是对家里贡献最少的一个,但得父母偏爱,又都知道我不爱吃稀饭,所以除哥哥四姐之外,基本上,家里人都会让着我。

只要有机会,四姐抢也要抢到我的前边去,实在抢不到,如果临到她那儿没了米饭,就得哭一场,嘴里还会嘟囔着,都有炒米饭吃,就我吃不着,你们都宝贝弟娃,早晚宝贝死算了。其实最吃不着的是母亲,二姐,三姐,因为他们从不争不抢,二姐三姐也明白,就算抢也抢不过哥哥,母亲见饭少了是舍不得吃的,准要省一些出来,紧着我们先吃饱。

那时候的房子顶都是几根檩条,檩条上稀稀落落的钉上竹棍,竹棍上边绑些麻杆,然后上边再铺上稻草,草上抹泥,泥上再铺茅草。所以露在屋内层面的,不仅是檩条竹棍麻干,还有稻草和泥土,有时候风一吹来就会掉草末土渣,到了春天,偶尔还会有小燕子前来筑巢。

堂屋的正上方通常都是摆放一长条供桌,人们为了防止草末泥巴掉落到供桌上,都会在供桌上方,挨屋顶处扎一灰棚,就是用竹棍麻杆做筋骨,绑一长方形的框,再用报纸将其糊平。讲究些的人家,会买上几张大白纸,再糊一遍,显得干净利落。再请剪花匠用彩色的纸,剪上几朵鲜艳的花儿,贴在边角做点缀,中间贴上吉祥喜庆的年画。

我们家的灰棚上贴的是,一个大叔模样的人,肩上扛把锄头,一只手伸着一根大拇指,意思是劳动最光荣。哥哥姐姐们都管他叫,大姆指头傲好的!堂屋的左手边靠墙摆放着一张大方桌,桌子的上下方分别放着两只大椅子,侧面是长条大板凳。早晨,盛完饭,父母大都是在院子里,随便找个地方坐下,赶紧吃了好下地干活去。我和哥哥姐姐们都会端着碗,径直来到堂屋,围坐桌前。哥哥端着大碗米饭,坐在上方,狼吞虎咽,吃的很快,我端着半碗米饭坐在下方,因为舍不得吃,细嚼慢咽。姐姐们各自旁边就坐,坐不下了,就在门边弄张小椅子坐,或倚靠门边立着。正吃着饭,忽然哥哥说弟娃弟娃快看,灰棚上那个人说大拇指头傲号的,我便抬头观望,哥哥就趁机将我碗中的部分米饭扒入自己的碗里。还未待我回过神来,四姐也学着哥哥的样子说,弟娃弟娃你快看,那个人真的说了,大拇指头傲号的,我便再次抬头仔细观察,于是四姐又趁机将我的米饭收入她的碗中。大姐,二姐,三姐都笑我傻,大姐说还不快吃,谁叫你听他们的?看看你碗里的米饭还有吗?当我恍然大悟时,碗里的米饭已所剩无几,大部分已进了哥哥和四姐的肚子里,只能生气的大声喊叫,抹抹眼泪而已。唉,回想小时候这种场景,经常重复上演,自己却不知警惕!

人们在通过艰苦奋斗,节衣缩食之后,日子稍有改善的同时,上边对劳动者的约束力也适当放宽松了些。在劳动之余,有能力的可以搞点小副业,弄点小钱,以补贴家用。要知道,在以前是不叫干的,副业叫资本主义尾巴,是要被割掉的。

记不清当时几岁,大约是到了快要上学的年龄吧,那一年的秋收过后,家里来了位客人,说是疯大舅的大儿子,从小跟着他当兵退伍的叔叔,在东乡,就是江家集长大的,所以我以前从未见过。印象里,他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瘦高个,面相和善,爱笑,会做挂面,就是有名的空心贡面。所谓贡面,是古时贡品之面。可能是父亲专程请来教哥哥做挂面的吧。因为哥哥初中毕业后,一直在家务农,父亲想让他学上一门手艺,好有一技之长,以应对他将来无法预测的小日子。

说起做挂面,可是个需要技术过硬,有耐心,能吃苦的精神才可以做到的。且首先得有地方支面槽。父亲将我们家东头房屋,靠下墙根,距屋墙约二尺多远,砌一段约一米多高的矮墙,做一面槽邦,再用木桩钉在原屋墙上做楔子,找来一根直溜檩条,绑在楔子上做另一面槽邦。又买来两捆草帘子做盖被,再找两根略粗些的檩条做架子的腿,再弄两根稍直溜的檩条,将两面锯出平面,使其变成木方状,在平面上钻两排插筷子的眼儿,然后买上几捆茅竹子杆儿做的面筷子,将钻了眼的两根木方,分别放在架子的上下两端,固定牢,立于院子中央,背风向阳处待用。买来一个大瓦盆,刷洗干净后,放到屋内的地面上,旁边放个垫子,将三四十斤面粉倒入盆中,再把盐和水按比例兑好,搅化,倒入盆内,把面拌透和熟,揉成团,然后用刷子蘸油,将面团通体刷上几遍,使面不会再粘到盆上。和面可是个很费力气的活,需要人跪在盆子旁边的垫子上,双手握拳向下使劲捣,然后再将面来回翻转折叠,重复数次,方能将面和成。刚开始干的人,只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腿跪的发麻,浑身酸痛。不过干一段时间后,习惯了就没事了。最重要的是和面之前,还要看天气,必须要保证第二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才行。那时候没有电视和手机可以看天气预报,甚至连收音机也是若干年以后才有的,所以,只能凭个人经验看天气来预测,第二天是否适合作业,才能决定和不和面?一般夏季气温高不好掌握,加之农忙,所以很少人做面,大都在春秋冬季,傍晚时分,视气温高低酌情控制盐量,把面和好后刷完油盖上盖,醒一会儿后盘条。等吃完晚饭,把大桌子面用油刷一遍,两人将和好的面盆,抬起扣在大桌子上,将面倒出,用手将面团周围压薄,用盛菜的圆盘,转圈切成粗条状,再用手将其搓均匀,用毛刷刷上油。另一人将大盆放在桌边的大椅子上,将盆底刷上油,接过面条,一圈圈按顺序均匀码放于盆内,直至将面条全部搓完盘好,然后再刷油,加盖盖好,稍醒片刻,将大桌子上刷满油,两人抬起盆子,将面条扣在桌子上,再将盆放回原处,盆底刷油。找出面条的头,再将面条搓细,再刷油重复上一遍的动作,将面条一圈圈平整均匀码放于盆内,然后再次刷油盖上盖,待醒候用。约清晨两点来钟起床,开始上筷子,将一条长大板凳一头钉上根比盆子高出一二十公分的木方,在木方上端平行处钻两个眼儿插筷子用,把大盆抬放板凳中间,一头顶上木方,一人骑坐在板凳上,两腿夹住大盆,取两根茅竹子杆做的长面筷子,插入木方的眼中。找出面条的头,把面条搓细搓匀,再均匀的缠绕于筷子上,待筷子上满后,将面筷子放入面槽里,再取两根筷子,用同样的方法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直至将盆里面全部上完,放入面槽盖严实,待其来潮后打小架。

所谓来潮,就是面省到一定程度时,肉眼看上去,上面水汪汪的,似有汗珠欲出般,将两根筷子朝不同方向一拉,面条就变长了。如果天气过于寒冷,迟迟不来潮,就要在面槽底部放入少量炭火来升温,以助来潮。潮必须适度,过于大面条就往下坠成一坨,甚至从筷子上掉下来,潮过于小,面条很难拉动,且容易折断。打小架,就是在墙上竖着钉一块一米来长的木板,板的两头分别钻上个小眼儿,正好能插进筷子,将槽内来潮合适的面条取出,一头插入木板的上方眼中,两只手握住另一只筷子的两端,轻轻向下拉动,使面条变得细长,直至能够将筷子插入木方下边的眼中,再用两根竹签,将粘在一起的面条分开,收起两根筷子,将面条沾上些干面粉,放入面槽中,待再次来潮。

约早晨九十点钟的时候,太阳渐渐升高,气温也逐渐变暖,变得收潮了,就是能将物体的水分蒸发掉,再将面槽内来潮的面筷拿出,将一根筷子插入院中,架子上方的眼中,要留出另一只筷子的位置,就是隔一个眼儿,插一根,然后再用两手抓住未插入孔的那根筷子的两端,轻轻均匀的向下拉,使面条渐渐变长变细,直至将筷子插入架子下方的眼里,再用两根竹签将粘在一起的面条仔细分开,等到半干时,拔出下方的筷子,将面撩起,筷子插入上方预留的眼中,待到彻底干后,再拔出两根筷子,将面收放到大桌子或长板上,用刀切成截,拿纸条或麻丝扎上,放入筐或纸箱中,待售。

我之所以对这工序如此熟悉,是因哥哥嫂子与我们分家之后,做挂面时,我给他们看小孩儿,每天晚上抱着侄子在旁边仔细观察,早已将这些工艺流程尽收眼底,熟记于心。

记得小时候看着那挂在架子上,迎着光,晶莹闪亮的面时,感觉有种说不出的美,微风轻拂,微微颤动着,如同织梳的银线,又像透月的帘笼。特喜欢在其阳光投射于地面上的影子中穿梭嬉戏,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美丽的童话世界,顿时浮想联翩,编织着五彩斑斓,恬美温馨而浪漫的梦,真舍不得让人将它收起来,觉得收起来的不是面,而是一颗欲望的心,打破了沉浸在幻境之中的美梦!偶尔断了一节掉落地上,就会立即上前将其拾起来,仔细端详那断面的一端,真的有细细的小孔,如同纤细竹子的空心,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叫空心贡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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