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呼吸加上脖颈被死命绞紧,阿提拉渐渐不再动弹,像休眠时候的蛇那样僵硬。那个扼杀了世子的男人这个时候才敢松手,就地翻到小水坑另一边,大口吸气。
“小.....小..崽子..哈....哈..”常年磨炼却因营养不良体虚的人因为剧烈搏斗和气喘如牛,他不敢想象小小的身体里有那么多的力气,但转而这些判断变成了愤怒的理由。
奴隶开始憎恨主人的丰衣足食,憎恨这个年纪幼小孩子虚伪的关怀,看着原处的火光,想着有朝一日他们能打趴这个部落,翻身做自己的主人..一定把这些曾经欺压在头顶上耀武扬威的汉子们都杀光,霸占他们的妻子,创造更辉煌的部落.....他感到腰间一片冰凉,也许是泡了水的缘故,但紧接着,那丝丝缕缕的疼痛深入骨髓。
奴隶隆刹黎看到了此生最后一个情景,那个孩子有着比黑夜更漆黑的双瞳,他像悄悄伏击的蜜鼬一样接近了蛇窝,把小手中的匕首准确送入他的腰胯,又准又狠,还拼命地攥刺着。
这是一条可怕的毒蛇,但混沌的奴隶已经没有了起身的力气,他只能眼看着觉醒的毒蛇把毒牙咬上自己的喉咙,而后再无知觉。
“今天这些下人们的躁动,是你的责任。”蕞音抱着自己的儿子,出现在阿提拉身后。毒蛇没有死,他的窒息仿佛只是示弱的假象,他反杀了这个虚弱的奴隶,站起来,向远处的火光无意识地吐着信子。
“但几十个人的躁动,不足以给夜里有人巡逻的大寨带去多少损失..欧斯瓦尔德,我希望你记住这个教训,你的阿爸,这儿的大王本就不喜欢你,你却还是给别人添了麻烦!”
她迟来的抱怨或者说怨怼让那本是纯净的心灵再度蒙上一层阴翳。觉醒过来的蛇咝咝地吐着信子,当火光之中映照出行动起来的匈人步兵们雪亮的弯刀的和瓢泼鲜血的时候,他发出一声微弱的狼吼,直挺挺地倒在离水坑和自己帐篷不远的湿润泥土上。
阿提拉整整睡了三天,他的灵魂在这般沉睡中悄悄发生着变化。那个老人挑逗着他,从不玩里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柄已经被文明世代基本淘汰的战场士卒佩剑,那是汉八方的古剑..但故匈奴在常年的纠缠和厮杀中未免能缴获样品,当他哭丧着脸的时候,老人的神情同样发生了变化。
““如果不能紧握寒铁,你会死去!倘若没有那块堵塞了心口的凝血,你已经是一具不能动弹的尸体,去像猛兽那样捕猎吧!它们杀你,你也杀它们!!””
这是他这两年来听得最大声的“神谕”,但阿提拉只觉得害怕,仿佛外头都是丛林猛兽,你要是因为好奇心靠近,卸下防备之后,就轮到它们脱去披上的皮囊,露出恶鬼的凶相来。
当连续的噩梦反复出现之后,阿提拉终于在满身汗水中醒来。又是一个午后的日光,面前是一副木架子,上面吊着铁锅,锅里冒着冷气,热腾腾的肉食和浆果已经被吃干净,蕞音母子坐在旁边,一岁大的孩子还不怎么会走路,在地上爬得轻快。
看到他醒来,女人不轻不淡地说了句:“大王回来了,三天前的骚动还是死了几个人,昨天大王清点粮食,有点生气。”
等到孩子回神,女人才继续往下说:
“按汉庭那边传过来的度量衡算,至少一百斤的粮食被烧了..欧斯瓦尔德,你当心着点,大王可能不会怎样,但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兄弟可能不会放过你。”
你去见过他们了?孩子的眼里闪着疑惑,蕞音都能进入大帐,为什么上一次他就不能进?是他对卫兵的态度不够恭敬而招来了大王的鞭子么?
他们在蕞音的帐篷里,这块帐篷阿提拉一向不怎么进来,他把享受的机会留给蕞音母子,他名义上认下的弟弟,那个还不会说话的孩子。
很快这帐篷就不再是安乐窝了..在阿提拉对三日前那段迷糊又痛心的事件进行慢慢回顾、让沉淀的伤痛更加渗入内里的时候,帐篷外传来一阵骚动。还未等帐篷内的人有所反应,守在门口的两个卫兵就被更粗壮有力的汉子带着一帮人压了进来,乌泱泱的一群人站在帐篷口,用矛尖挑起帐篷。
而凶狠的有着上翘一字胡的粗壮男人,拔出了腰刀,直直闯入帐内,在躺在塌上的阿提拉惊愕的神情中,一刀砍下。
血珠飞溅,在粗壮男人暴力的举止中,趴在蕞音脚边的婴儿嘶声大哭。蕞音也惊呆了,肤色棕黑的柏柏尔埃及混血女人看着被直刀连续劈砍的阿提拉,看着呆滞的孩子被素未谋面的二哥砍得血肉模糊的情状,没有敢喊出声来。
她生怕惊动了暴戾的恶狼,将自己变成第二个受害目标。
动机能想到...可蕞音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大王的残忍儿子能有这般无法无天的胆量。敢于这样同室操戈,砍死自己的弟弟..如果背后没有人怂恿,这样大胆的王子,只怕并非氏族之福。
同样愣怔的还有那些跟着自家首领一同闯帐的卫士,但这个粗壮的留着到腮帮的一字长须的男子一把拎过来一个自小陪伴他的卫士,他的手又肿又大,脚型像一匹骆驼,在脚尖伸出一节龋趾。
“你说我做的对不对?啊?!难道杀死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孽种,叫它不再浪费我们匈人宝贵的牛羊,不该是一项功德么?”
他立着眼睛,双瞳像两颗圆球一样挤压着,空洞而阴冷。
“你们说是不是!!!”春雷也似的一声长吼,震蒙了那些人的脑子,叫人们想起他平日里的积威来。
“大王一定不会惩罚我这样勇猛善战的孩子,这个只知道窝里混吃等死的小崽子凭什么与我比?”当他带着嘹亮高亢的尾声出了帐篷之后,蕞音抖若筛糠的身子兀自颤个不停,她真的见了活着的死神。那人脸上一对刀疤,身形又高又壮,四肢粗大,发起火来既叫人不明所以,又通红着一对双瞳的眼,连身边都侍卫都噤若寒蝉,大约能制住他的,也只剩下左谷蠡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