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们还有力气。”在马背上嚼烂阿杜海尔给匈人留下的干炒豆技术的伴当们大声回应，“我们还有力气把阿米尔当户不合作的消息送回去！告诉呼少晏大当户，那头势穷的老猴儿跑到林子里去了，该是猎人狩猎他的时候了！”

克鲁伊塞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再度看了晚上还火把聚连成片、正在建造寨栅的阿米尔的营地一眼，拨马回转。

他们将在前面遇上几个逃亡的千人长收拢的士卒，这些带着怨气的士卒将向他们的旧主人挥舞屠刀。

同一时间，后方营地。

接手阿杜海尔营地的呼少晏并未停留，他仅仅留下三百人维持秩序，将三百人的管理权留给阿杜海尔先生，自己带着剩下的所有队伍、连同随军的阿提拉和不儿罕合勒敦一起，赶上前方逃散的队伍，顺便广布哨骑，五人一组，务使每个逃亡的匈人小队都被留住。

那些散布出去的哨探会告诉逃亡的士兵：守灶之子在你们身后，他既往不咎，更能分给你们土地..虽然那些无主的荒地难以孕育粮食..但在根本意义上，你们是有土地的牧民，而非逢年关都不曾吃上一口唐肉的下户。

这些匈人操持含混不一的语言，还有从阿杜海尔那儿借来的数百个被烧掉帐篷的奴隶..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感觉找到了新的依靠。呼少晏发布阿提拉的命令，让每个人都去林间狩猎，北方的苔原上除了鹿就是难抓的野兔、腥臊的狐狸和鼬，但饥饿的人什么也不挑，来自高加索的猎人牧民教会了大家庭里每个人怎样猎获小动物

而本地的阿瓦尔人则教会了大家如何捕鱼，撒网之后，这片未经开发的广阔湖面上，那些鲑鱼、梭鲈、大菱鲆、鲷鱼、鲶鱼、鲽鱼一片片落入网兜里。为了织网，匈人将套马索编制在一起，用束腰布条和扎头的罗马布系结，用身上一切可用的上的廉价金属做钩子和固定物，这儿没有盐巴，就劈开鱼腹，用鱼油涂抹在干巴巴的鲜肉上。

而混在集群之中的蛮勇的部分日耳曼裔和斯拉夫裔壮汉子们则奔逐着原野上的一切。野猪、水獭、狼、鹿、狐狸、海狸、麋鹿、雄鹿、貂和水貂都落入这些不怕疼的天生战士的掌握，这些金发瘦脸的女人也加入在追逐的队伍之中..日耳曼少女和男人一样悍勇，斯拉夫女人则几乎是女壮汉，这些人为匈人的队伍增添了别样的活力。

“我们的队伍里什么时候这么多眼睛发色都和我们不一样的人？”坐在骡子上的不尔罕摇摇晃晃地揉着眼睛，作为一个经常活动的萨满，一路上的颠簸还是几乎要了他半条命，在马上晕晕乎乎地，连话都说不利索。

“我听说世子的舅舅就是日耳曼人，丛林蛮子的一支。他们有世上最好的持盾步兵..罗马的方阵已经是过去了。”大约是临近成功的缘故，呼少晏言谈之间全然没了谋划时候那些戾气，没有人能想到大王子的队伍一下子人心就散了。拥有奴隶最多的主人家终于尝到了平时苛刻的报应。

水鸟也在狩猎之列，这儿是呼少晏麾下骑射手们最好的靶场。随意开弓，白鹳、天鹅、苍鹭、鸭子、鸬鹚、鹰和稀有的秃鹰都在粗制滥造的箭羽下扑腾落地，前方或许还有一场以众凌寡的血战，是匈人对匈人。

“嗨！我们的伟大王子，你的猎获。”一个带着花冠的日耳曼少女凑到阿提拉的马前，她身形如幽灵一般跑得极快，快要扒上马头的时候才被侍卫拦下。

那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女孩一点儿也不漂亮，她的脸上满是雀斑，皮肤粗糙而发红，更重要的是她比阿提拉大了十岁。一个五岁的孩子，还远远不到需要陪伴的年纪。

孩子不言不语，看着这个献殷勤的日耳曼少女被卫兵赶走。不尔罕凑近了马笼头：“世子，总有那些贱民女人想要攀上高枝，这个时候你可以不必理会。等到再大一点，您可以笑一笑，让那个遭到拒绝的人满怀温情，这样，就不至于失去一位拥趸。”

孩子摇摇头，“我只是不想搭理她...还记得你跟我说过草原上捕猎者的故事吗？在埃及以南的努比亚，那儿的人杀狮子，但郊狼却需要狮子去捕猎，狮子吃完之后，就会为了残羹剩饭而欣喜。”

可孩子说出了这些话之后，不尔罕只是笑着回应：“确实如世子所说，大大小小的部落头人就是这般兴旺起来的。一些千人的小部落，一旦吃了场败仗就会一蹶不振，被大点的部落吞并..草原上没有怜悯，都是食人的野狼，如果世子学不会驭狼的本领，就不能成为逐利者的共主。”

瘦弱的不尔罕摇了摇头，他自觉说得太深。可自从那一日蒙杜克大王交底之后，他这个赶鸭子上架的老师不得不把草原残酷的一面慢慢教给这个还未长开的孩子，揠苗助长，只望这个左谷蠡王许愿诞下的孩子能提早接过大任。

“你们知道中军的事情么？”坐在马上，看着众奴隶打猎的阿提拉忽然问，这句话只能是问呼少晏的，军旅诸事，只能由这位唯一带过兵的射雕客来解答。

“今日晌午，那投林之猿身边还剩七百人，向前走了一百罗里，因缺乏粮食，扎营狩猎。”

始终沉住气的呼少晏在马上抬头仰望蓝天，看着一日的烈阳滚滚西下，仿佛忘了复仇在即的一回事：“今晚或明早，就能出击。不过世子，私以为明晚或后日清晨出征合适。”

这个留着短须的汉子也不解释，只是将目光放在那些纵意欢情的牧民身上。

大概是一颗放飞的心不容易被牵绊的缰绳拉住，这些放纵的心灵一时间难以约束，其实最好的出击时点大约在两日以后，可第三天庭木越哩的队伍一定会跟上阿米尔，和原本不放在眼内的人马汇合。

“您不妨猜猜，您的兄长现在在做什么。”马背上的呼少晏此时尽可能显得舒适惬意，他更希望这种情感能影响到周边的人，正如一种在空气里散播的气氛，他身边的几个人好像乌云压顶，在筹谋即将得逞的时节一点儿也沉不住气。

“呼少晏当户。”阿提拉忽然连名带姓加上封户一起称呼着，孩子打马前行，不与人并辔。“这两天，我始终在想：我的兄长、庭木越哩王子这些改不掉的错误，大王..他真的不知道么？”

孩子在“父王”这个词出口之前及时换成了大王，在公开场合，左谷蠡王从未对他正眼相看，孩子也就像部落里那些头人一样，唤蒙杜克作大王。

“如果他知道，除了阿米尔之外，不会有其他援兵么？要是我害怕的时候，我一定会大喊大叫让所有人都听到的..你们说他就是躲进林子里的穷猿，但猿猴的嘶声，不是几罗里外都听得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