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茉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对方已经从马上挂着的行囊里取出睡袋准备休息,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已经邀请了人家同行,总不能临时反悔,白白给自己树敌吧?
反正明天他们回城北基地后,下午就要出发去HS高速,到时候再摆脱此人也不迟。
她在娄飞耳旁低声私语几句,让他安排守夜的人盯紧这位不速之客,然后才放心地上车休息。
第二天醒来,白茉莉再次见到那人的时候,不由得看呆了。
金发青年好好梳洗了一番,柔软的短发仿佛海岛边缘上好的细沙滩,沾水后服顺地贴着额头。突起的眉骨下,眼窝深深,盛着两汪淡蓝,像是沙滩边最轻浅的那层海水。他刮掉了胡子,露出高挺鼻梁下浅色的唇,脸侧线条平直简洁,冷峻疏离。
就算在电影大片里,白茉莉也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人。
三月的晨风带着冬季尾巴上的寒意,他却只穿了一件不厚的灰色卫衣,下方是宽松的黑色棉质运动裤,他的身量修长,西方人特有的大长腿在裤脚下露出了一截,然后隐没在军靴之中。
几乎所有人都在或掩饰或直白地盯着他看,他却像没有感觉到似的,动作优雅地拍掉睡袋表面沾染的露珠,将它折叠好塞进背囊。
直到此时白茉莉才发现,这是昨晚挂在马背后面的背囊,而现在,那披着耀眼银甲的白马竟然凭空消失了。
不仅如此,那把一人多高的斩马/刀也不见踪影,男人腰间只挂了一柄细巧的银剑,剑刃不曾开锋,因而没有剑鞘,剑身布满与昨夜马铠同款的银色符文。
“你的马呢?”娄飞不爽这个男人吸引了白茉莉目光,而且总觉得对方看茉莉的眼神有些不对。他舍不得对茉莉摆脸色,就找罪魁祸首撒气,声音里自然而然带上了火药味。
那人浑然不在意他的恶劣态度,回答说:“带着马进基地不方便,所以我找地方藏起来了。”
娄飞继续挑刺:“没了马,你怎么跟我们走?我们的车上可没有空位!”
其实空位还是有的,只是他不想让讨厌的人搭顺风车而已。
那人的声音还是淡淡的:“我可以坐在车顶。”
娄飞还要说什么,却被白茉莉阻止。
白茉莉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和颜悦色地邀请对方上车,谁知那人看了她一眼,转头就走了。
然后,佣兵团众人就看到那个帅到不像人类的外国人视貌美如花的团长夫人如空气,随便找了辆越野车跳上车顶,盘腿一坐,开始闭目养神。
娄飞心里既高兴这人对白茉莉没起什么心思,又气他竟敢给自己的女人脸色看,面上一时风云变幻,最后化作一声冷哼,对着周围低吼:“看什么看!还不快收拾东西出发?!”
围观群众见团长发怒了,赶紧作鸟兽散。
下午三点,免离佣兵团终于抵达城北基地正门。
基地门口,一辆福特探险者已经在这里等了两个小时。
车内,林毅然戴着耳机坐在驾驶位上,用随身听听音乐,唐丽把后座椅背放到最低,半躺在上面睡午觉。
丁遥在车子里等了许久,觉得车厢里的空气闷得慌,于是下了车,倚在驾驶座车门上透风。
基地门外是一条柏油马路,被这几个月大量进出的货运车辆压得坑坑洼洼,这些坑洞用水泥像打补丁似的填了一层又一层,透出几分苍凉窘迫的末世气质。
道路远处传来汽车马达声,他们苦等一个中午的车队终于出现了。
丁遥现在的目力极佳,一眼就看清了那个坐在车顶的故人。
她像是被千斤重的大锤狠狠敲击了一下,整个脑袋嗡嗡作响。被关在记忆深处的画面挣脱了束缚,疯狂喷涌出来:
蜷缩在奴隶槛栏角落里散发着腐臭的少年,抬头望向他的新主人,枯柴般的双手悄悄握紧,空洞的眼眸里燃起一点几不可见的火星。
昼夜不歇疯狂练武的俊美青年,累到发颤的手藏在身后用衣角擦了又擦,然后才接过她手里的伤药,耳尖微微发红。
神像前秘银战铠加身的骑士,在圣光之下单膝跪地,清朗的声音带着一丝暗哑,宣誓永世效忠于她。
还有那件事后他脸上越来越阳光的笑容,以及身周一日比一日汹涌的元素暴动。
回忆倏然止于离开前最后看见的那个疯狂表情,丁遥的身体像通了电似的颤抖起来,一股战栗从尾椎骨传到头顶,她猛地低下头,寄望于自己这副与过去迥异的外表不会被他认出来。
当他坐着的那辆车开到她面前的时候,丁遥用尽浑身力气才没有转身逃跑。
车子偏偏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娄飞摇下车窗,皱眉问:“等了很久吗?”
丁遥身后,林毅然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没好气地说:“娄飞,说好的中午十二点基地门口集合,怎么现在才回来?”
他挨得离丁遥实在太近,温热的呼吸吹在她颈上,吓得丁遥跳了起来。
“我、我有些不舒服,你们先聊。”她飞快地绕到车子另一边,躲进副驾驶座才松了口气,然后又开始懊恼刚才的反应太过激烈,也不知道那个可怕的故人有没有看出异样。
所幸她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娄飞向林毅然简单提了提一路被变异丧尸围堵好几次的倒霉经历,然后把大半个车队留在门口,自己和白茉莉带着前面两辆车的货物回基地交差,准备交完东西就和他们一起上路。
从后视镜上望见载着那个人的车越行越远,丁遥总算松了口气。
她拍了怕依旧狂跳不已的心口,暗暗庆幸,还好,他没有认出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