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如此的不可捉摸。上一世，卡尔花了整整十二年追随守护，只换来莫莉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这一次，他却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成功进入了种满玫瑰的城堡，摘得从未奢望的果实。

然而，世界上又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一切皆有迹可循。

若非卡尔十几年如一日的爱护，又怎么会养出丁遥现在这种外表冷情，内里娇嫩，对其他男人的示好视而不见的性格？

那么多年的悉心照料，早就在丁遥的心里悄然种下了一颗种子。

这颗种子，因为任务完成后的必然分离，因为控制魔法元素而压抑住的心性，因为对陌生感情的不知所措，一直被埋藏在厚厚的冻土里，未曾发芽。

末世之后，丁遥突然从受人保护的对象，变成了直面危险保护别人的那一个，生存环境和质量出现了天壤之别。她虽然心性坚毅，随遇而安，潜意识里依旧累积了不少委屈和不安。

卡尔出现之前，她还能做那个冷静自持，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眨眼睛的强大丁遥，等遇到卡尔之后，尤其是看见他像过去照料自己那样对待白茉莉后，委屈了许久的柔软内里一下子被触痛了。

她开始变得不再像以前的自己。

她会酸涩苦楚，会迟疑羞怯，还会像普通女孩一样偷偷地盯着在意的人看。

这是卡尔用几万个日夜的照料，全心全意滋养出来的娇气莫莉。从前，她藏在被强大魔力禁锢着无法动情的魔导师体内，而现在，她终于摆脱了系统赋予的镣铐，走到了他的面前。

被缱绻爱意滋润了那样久，冻壤下的种子早就汲满了养分，一朝破土，便在瞬间发芽抽枝，开花结果。

卡尔被这个熟透的果子砸懵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丁遥，以为这只是善意的安抚，或者又一个精心准备的谎言，然而来自她的爱意是那样甜美芬芳，温柔地包裹住他那千疮百孔的心房，亲昵倾诉着她的心悦。

这是真的，他不是在做梦。

卡尔热血沸腾，浑身都在发抖，蜂拥而至的喜悦令他鼻酸目涩，喉头发紧。

这个曾经的大陆第一圣骑，能从魔族大将的围攻下全身而退，即使被箭雨射成刺猬也面色不改的男人，在心爱女人的面前流下了眼泪。

“卡尔，你怎么了？”丁遥慌了，紧张地问，“是不是身上疼？”

卡尔没有回答，他不错眼地看着他的莫莉，这是他穿越以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她。

她比以前高了四公分，曾让他花不少力气赶走狂蜂浪蝶的容颜变得平淡许多，厚厚镜片下是一双清亮的黑眸，望着他的样子不再像过去那般冷漠疏离，而是隐含着三分欢喜，七分担忧。

这副皮囊下的灵魂，就是他爱了半辈子的人，是他付出了那样的代价，也要寻回的珍宝。

想到这里，像是冬日里当头泼下一桶冰水，心头的热度突然降了下去。

是啊，他怎么忘了，迪塞尔之眼魔化了他的身体，令他变成了一个半人半魔的怪物。消灭魔族一直是莫莉不可动摇的目标，现在的他，又怎么当得起莫莉的喜欢？

他心头剧痛，灵魂像是被活生生撕成了两半，一半除去了身上枷锁，从洞开的牢门里跑出来，沐浴在天光之下，喜极而泣，另一半腐化成泥，躲藏在槛栏的阴暗角落，自惭形秽。

他颤抖着想要起身，却被丁遥一把按住肩膀。

“躺好别动。”丁遥的声音不大，却带了股让人无法反对的气势。

她对他说：“你现在的状况，同月光要塞一役中被使魔寄生的精灵有些类似。”

在那场战役中，月光要塞里的半数精灵被魔王三大将之一温布雷登种下寄生使魔，变成了半魔半精灵的怪物。

后来温布雷登被他们所杀，魔种一灭，被寄生的精灵也就恢复了正常。

只是现在，卡尔额头上居然出现了三大将才有的倒立十字魔纹，这个情况就有些棘手了。

“你身上的寄生体……是魔王留下来的？”丁遥猜测道。

卡尔枕着她的膝盖，整个人像是躺进了温暖无比的泉水里，被她心底传来的爱意和疼惜一寸一寸地浸泡着，化作了绕指柔肠。尝到了这般滋味，方才自惭形秽的想法瞬间土崩瓦解，再也生不出要放手的念头来。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就算此行的终点是地狱，他也要在走到尽头前，狠狠拥抱为他盛放的花儿。

“是迪塞尔之眼。”卡尔的声音变得如心境一般柔软，温柔到令丁遥双耳发烫，“我用左眼与它定下契约，以血肉为饲，命它帮我寻找你的下落。”

丁遥呼吸一滞。

居然是迪塞尔之眼？！传说，这是魔王的第三只眼睛，拥有实现主人灵魂深处愿望的能力。

丁遥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脸色顿时变了，追问道：“你是什么时候从奥丁大陆来到这里的？”

“九十七天前。”遇见莫莉之前，他是数着日子过的，自然记得清清楚楚。

丁遥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然后松了口气。卡尔是在末世开始一周后才来到这个世界的，由此可见，这场末世危机与他的穿越并无关联。

丁遥望向卡尔的左眼，发现里面的红色正在渐渐变浅。她正准备仔细观察，他却突然伸手捂住了那只眼睛，不肯让她再看。

“松手，再让我看看。”丁遥想要挪开他的手。

金发骑士躲避了一下，然后用恳求的语气低声道：“莫莉，不要看……太丑……”

他知道莫莉最喜欢他眼里的蓝色，有时候会盯着他的双眼入神，那也是他珍藏的宝贵回忆之一。现在这只眼睛变成了难看的红色，他不愿让她瞧见。

见他如此坚持，丁遥只好用掌心覆住他的手背，宽慰道：“你别担心。魔王已经死了，迪塞尔之眼上面的魔力会随着时间消逝，所以你只有左眼变成了红色，额头的魔痕也很浅。等再过一段时间，迪塞尔之眼带给你的影响应该会越来越小。”

魔王不灭，她也不可能被系统送回地球，这是丁遥得出上述结论的依据。

卡尔却想起了穿越界门后看到的那个巨型魔茧，犹豫片刻，还是告诉了丁遥。

丁遥面色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你还记得那里的大致位置吗？”

卡尔点头，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