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却淳朴安详的,名为栋雷米的村庄。 牧羊的,与温驯地羊羔看起来,一般温柔和煦的金发少女。但是羊羔的温驯,来自它们懦弱无能的天性,少女的温柔,来自她圣人一般的心与灵魂。 “……” 这是,贞德? 这样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建立了契约之后,彼此的过往也会通过梦境的方式互相渗透。■■的唇角,不知不觉地勾勒起了清浅柔和的笑容,她跟着那、比起迦勒底的Ruler从者比起来,显得稚嫩得多的金发少女,看着她将村庄中的人们视作自己的兄弟姊妹;看着她担忧着自己陷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国家;看着她日复一日的祈祷。 ——对,在十五世纪的欧洲,这个偏僻的乡村里,贞德本人是一个不识《圣经》的文盲。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对她的主的、她的信仰的热枕——如同鱼类无法失去水一般,对主的祈祷也是贞德依赖生存之物。 ……原来这个时候的贞德,就已经有了圣人的潜质了啊。 美好的金发少女,像是一束午后灿然又不炙烧的阳光,将围绕在她身边的人,拥抱得暖洋洋的。如此美好的人,使人类御主的脸上的表情,变作了像是被美酒熏醉的惰迷。 人类御主安静地,仿佛被一场美梦所捕捉,收拢了自己所有的语言能力和思考功能,用一种欣喜而又骄傲的眼神,追逐着那十三岁的金发少女,听着她声称自己获得了神眷,得到了来自大天使米迦勒的神谕。 “法兰西正面临灾难,我要率领着军队,去拯救我的兄弟姊妹,我的祖国。” 人类御主看得出,贞德的眼中闪烁着的纯粹光芒,如同她眼眸的瞳色一般清澈无暇。那是永远不会被笼上阴霾的深邃天空,那是永远不会无情地吞噬水手的温和大海。 她不是假借天主名义、妄图发战争财的商人,也非妄图借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来使自己获得权力眷顾的神婆。 她如此高兴——只是因为她从她所信赖的主那儿,得到了天启:她可以去拯救她所挚爱的祖国。为此,她不介意自己会付出如何的代价,会遭到怎样的磨难,会受到如何的侮辱。 哪怕这些,是她作为单纯的一个农女,所不需要承担的。她理所当然地背负起了一切。 啊啊——明明只是如此瘦小的身躯,可是里面却潜藏着无数的爱与光。 人类最后的御主,跟随着从栋雷米出发的贞德,跟随着她走遍了大大小小的领主的领地。 在路途中、天晴的夜晚,贞德有时会睡在草垛中,那原本不应出现在此地、也不会被任何人所觉察到的人类御主,就会以保护的姿态,将比她还幼小一点的、为了拯救祖国而不断奔波地、疲累沉眠的女孩子,女战士,爱怜又敬慕地拥在怀里——即使这个怀抱如此的虚无 在野外、世间缀着连绵不断的雨珠的夜晚,草垛被浸润了一层湿气,况且没有遮雨的器具,究竟是不太适合作为宿眠之地了。这个时候,贞德会选择蜷缩在巨大的不知名的树的空洞里、当然多数的时候还是岩窟之中。这个时候,人类御主,就会如同那金发少女的猎犬、或者鹰隼,站在雨幕中,警惕着任何敢于打扰圣少女休憩的存在。 沉湎于昔日荣光、一味得只知道甘酒嗜音的贵族老爷、领主大人们对贞德言辞的嘲讽、甚至直接将她赶走的举动,让人类御主很想拥有实体,把他们揍得屁滚尿流,连亲妈都认不得。有几位,甚至故意用狎昵的眼光扫视着金发少女逐渐发育的身体。 ——当然,这并不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老爷们看上了既无华丽锦缎衣裳、又无艳丽细致妆容、还一身灰头土脸、风尘仆仆的“丑小鸭”贞德,而是想要借此羞辱她而已。 一路上早已磨炼得冷静理智的金发少女,自然是不会做出什么多余的举动;然而只是一个虚影的人类御主,哪怕知道这一切只是历史的投影、并且她本人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也无能为力,也还是忍不住跑到了那些肥的流油的败类们面前,给他们来了一套击中要害的组合拳。 心情是着实复杂啊。 #我家贞德这么好看,你居然敢说她比不上你的那些骚姿弄首的情人???# #哦,对不起,你们那些看见一点血迹都要昏倒在地的柔弱情人,哪里能和贞德有一丢丢的可比性啊,科科:)# #居然敢用这种眼神看贞德——劳资要把你的根本不具有视觉功能的眼睛抠出来、然后塞进你的(划掉)菊花(划掉)ASS里# #(划掉)Son of bitch(划掉)酸萝卜别吃# #(划掉)Die mother fuck(划掉)带码的法克# 好在垃圾虽多,真正有忧患意识的高位者,还是有的。 人类御主欣慰地想着“是金子总会发光”,看着年龄上和自己同龄的金发少女、十七岁的贞德,终于成功地打动了一名总督,并被他引荐给了查理七世——虽然这位仁兄现在还只能算是一个可怜巴巴的、被丧国辱权的《特鲁瓦条约》夺走继承权的王储。 当时的战况,三座重要的城市,巴黎、兰斯已落入敌手,战略要塞奥尔良虽然还没有沦陷,但也差不多了。金发少女在取得了王储的信任之后,便用她勇猛的战术打退了侵略者,因此获得了那个流芳百世的称号。 ——奥尔良圣女。 我的奥尔良圣女啊——人类御主不离不弃地紧随着永远挥舞着洁白军旗,冲锋在战场的最前端的圣女,看着她一路过关斩将,收复了奥尔良、兰斯;看着她直率、又像个孩子那样与战友——哦天她居然还看到了老熟人,元帅的身影,这里当然是指剑阶的——欢声大小;看着她在某次研讨战术后的短暂休憩时光,半敛着灿金色的眼睫,温柔地抚摸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的脑袋。 ……虽然依旧什么都不作声,但是人类御主还是默默地将自己蜷缩在了房间的角落里,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只被圣女大人温柔以待的野猫。 ……好羡慕…… ……她觉得门外那个、隔着一扇窗户的、现在还不是英灵的家伙也是这么想的。 到此为止,所有的光景,虽然掺杂着一些磨砺——但那是为了让未来变得更加的美好,人类御主跟着贞德如此相信着——除此之外,它即美好,又励志,处处飞舞着希望一般的梦幻光点,漂亮地就想漫天飞舞的泡泡。 所以—— 泡泡被沾着不知是敌是我的斑驳血迹的长矛随意地撕裂、光点被浸润着怀疑与谣言的政治轨迹所践踏。 ——贞……——! 城门,不管是出于何种的原因,总之它被关闭了,贡比涅的战场上,金发的圣女被敌人从战马上拉下了。 人类御主被当头一棒,从散发着青春的热血物语中唤醒了。她的第一反应是去拽住她的手、然而她的手却徒劳地穿过了她的身躯。 大脑一片混沌,在原地站立到了战场重归无人的寂静焦土,黑色头发的少女,突然想起了圣女贞德最后的结局。 ——那是更早更早、在她还没有因为一个玩笑一般的决定,一个突发奇想的意料,被带到迦勒底,成为第48名御主之前,她在历史课上学到的,还是陌生人的“贞德的历史与结局”。 “……” 大脑和声带一起颤抖着,无法发出任何徒劳声音与绝望的嘶吼,心脏与胃一起被翻天覆地地搅和,有什么要从喉咙里吐出来—— 一万弗里尔,救国的英雄,被卖给了敌国。 “……——” 黑发少女张开了嘴,却什么声音也无法发出。 “——!!” 场景瞬间转换,鲁昂的、魔鬼的玩笑一般的法庭上,人类御主用眼睛记录着十几名着着华冠丽服的法官,轮番上阵,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贞德承认她非天主的眷属,而是撒旦的魔女。 贞德虽然不识字,也不懂法律程序,但是却凭借着自己惊人的智慧应对自如——她已经不再是刚从栋雷米出来的农女了,她不再青涩,她不再落入下风,如果没有这场该死的背叛的话。 好姑娘,干得漂亮! ——人类御主本应该发出这样的赞叹。但是,没有,实际上,没有。 眼睛在记录,大脑在分析,心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 世间为什么会有如此卑劣的存在呢? 人理拯救者无法理解。明白,却没有办法去理解。 最后的最后,与伤痕累累的贞德、闪着一如既往的纯粹的光的蓝色眼眸相比,更显得阴沉晦暗的苍穹之下,法官先是宣布了一份无关紧要的供词,再仗着她不识字,偷偷换成了一份认罪书。而贞德因为不识字,在署名处画下了—— 一个十字。 那是她的信仰。 这灿金头发,湛蓝眼眸的少女啊,她以为自己的敌人同自己一般的可敬、或者她的正直根本使她联想不到敌人的卑劣,然而她那比地上蠕动着的虫子还要污秽三分的敌人,却利用了她的凛然,谋害了她。 ……行刑持续了很长的时间。贞德的火刑是与众不同的,充满了折辱的血红色调——持续时间非常长,比一般的火刑时间长很多,这无疑增加了受刑者的痛苦。她无法像一般的受火刑者那样,被烟熏致死的,这样也就不会承受刑行后面过程的折磨了。因为处刑者始终控制着火势。 黑色头发的少女已经快要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