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脸色肃穆,嘴唇轻启,似有玄奥之语被他以无声道出。
而赫连枫却全然不觉——在他此刻眼里,世间仅存一拳而已。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拳风激荡,强光炸裂,烟尘四起,等到众人能看清场内光景时,只发现仅有赫连枫握拳矗立在原地,赫连云鸣的身影却已消失!
难不成赫连云鸣承受不住这一拳已经灰飞烟灭了?不是不可能。
众神羽将士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从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身着华服的男子带着一众人等走了进来,在其之后还跟着不少因动静来看热闹的管家用人。
男子腰间悬挂的一块精美圆形玉雕牌彰显着其身份之尊贵,他一边走一边鼓起掌来,脸上满是赞叹,“久闻我南虔有一位远征漠北罪责之地的都尉,出征前被国主御赐征北上将军,于万国沙场立下赫赫威名,令人仰慕得很,只不过距今已有百年光景未曾回朝,岁某始终没有机会前去拜会一面,于我一直是个不小的遗憾。但没想到今日竟能在这小小的青峰城一睹英豪雄姿,着实让在下心潮澎湃!”
赫连枫回头看向男子,面色阴戾地道,“你敢挑衅我?”周身的丹沉气隐约又躁动起来,似是随时准备动手格杀眼前男子。
男子全然不在意赫连枫充满敌意的举动,怡然不惧站到赫连枫跟前,双眼微眯,“将军这一拳恐怕早已走到了神藏的极限,只是……”男子话语戛然而止,只留脸上微妙的笑容,平静地注视着赫连枫,“好像还差了点味道。”
赫连枫狂暴的丹沉气再度席卷至双拳之上,“南虔朝堂流传着一句话,说岁氏的嘴比漠北的石头还硬,不知可否让我领教一番!”
华服男子不语,但周身气势瞬间凌厉起来,与赫连枫对峙竟也不落下风。
众人心惊,又是一位神藏强者?!
平日里连丹婴都少见的青峰城,这时竟突然冒出了两位力压丹婴一个大境界的神藏修士!
且看这两人都不是一般的神藏,都是已在神藏之中走了极远的人物,他日不是没有踏足道尊的可能。
要知道道尊在如今的修行界就已经是道之尽头,任尔天赋何等绰约,道缘何等惊艳,想要修至道尊之境也是千难万阻,非大气运者不可得。
南虔这般小国,明面上的道尊不过一手之数,却也是在强军之国以下排得上号的存在了。
“够了!”
“住手!”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赫连枫当即收拢了周身气息,只是依旧保持着与华服男子对立,但在场的神羽将士全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单膝跪地,全然没有之前那般气势凌人。
华服男子倒是没有做出这般夸张举动,反而不满地那呵斥声的主人轻声啧了一嘴,却也平息了自身气势,恢复了温文尔雅的姿态。
赫连枫颔首抱拳,朝着怒气冲冲的管依依道,“属下赫连枫奉太尉与族中长老之命,前来缉捕叛逆,恐打草惊蛇就未事先通报小姐,还望小姐见谅。”
管依依闻言刚要发难,就见赫连枫就拿出一封手谕,“此事已经太尉授意,倘若小姐仍是不满,属下回到虔望城自会到族中领罚。”
管依依看对方完全不当自己一回事的样子很是愤怒,却也奈何不得他,她脸色阴沉地道,“将军言重了,管家子女岂是骄横无理之辈。将军奔袭万里自此,想必很是疲惫,来人,为将军与众将士备好厢房,让他们好好休整一番。”
赫连枫一愣,沉默片刻后便抱拳告辞,带着手下离开了。
等赫连枫众人离去,管依依便迫不及待地没处撒的火气朝着另一行人发泄出去,“这位岁城主,虽说这里是青峰城,是你们岁氏的地盘,但约定好我管家在此落脚,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任何外人不得踏足半步,怎么,你们岁氏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当放屁不成?!”
那与赫连枫对峙的华服男子轻蔑地看了一眼管依依,又瞥了一眼与管依依一同前来并呵斥了自己的男子。
“那是他说的,跟我有什么关系。”男子用手指着站在管依依身旁之人,“而且管小姐要明白一点,岁彦可代表不了我岁氏,在我没来的时候,青峰城可以听他岁彦的,但既然我岁乘宗来了,这青峰城就得听我的!”
他神色桀骜,全然不在乎一旁脸色铁青的岁彦。
岁乘宗扫了一眼在场众人,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还真以为乌鸦窝里能飞出金凤凰啊。”
管依依登时火冒三丈,大喝一句,“你说什么!”
岁乘宗瞥了她一眼,一个不成气候的黄毛丫头,恐怕平日里没受过这种奚落吧,要知道他岁乘宗以前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打压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每每看到对方脸上那种屈辱的表情,他就莫名欣喜。
只不过现在的他早已经没有了少年心性,自是懒得再多关注少女的丑态。他转头看着岁彦,对方却始终低着头。
都不敢看自己一眼吗?岁乘宗失望地摇摇头,大袖一挥,扬长而去。
管依依见自己被无视,更是愤怒到极点,当即决定追出门去,一只手在背后拽住了她。
是岁彦。
岁彦看向少女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对她平静地摇了摇头,管依依贝齿轻咬嘴唇,无奈地跺了跺脚,恶狠狠地注视着门外,最终还是选择冷静下来。
……
离开管家据点的岁乘宗来到了青峰城的城主府,此时的城主府已经没有一个人,所有用人都已被遣散,新的用人正在从汴陵出发到青峰城的路上。
岁乘宗慵懒地坐在城主大厅的太师椅上,手中不断婆娑着那块圆形玉雕牌。
与岁彦那块雕蟒图案不同,这一块玉牌雕刻着四株桃树。
岁氏有宗家与分家之别——
桃源便是宗家,而分家则是守护宗家的蟒牙。
阶级森严,两家地位高低不言而喻。
当岁乘宗百无聊赖之时,一个人影从外走来,岁乘宗放下了手中玉牌,稍稍坐起身子。
走来的人影是一名老者,正是那名满味楼的掌柜,朱义。
朱掌柜走上前来,毕恭毕敬地行礼,“老奴已将大人所吩咐的事情办妥,请大人过目。”说着便从衣襟拿出一封密信,双手递给岁乘宗。
“里面是质城中所有质子家族的花名册。”
“唔。”岁乘宗伸手接过信,立马拆开阅读信中的内容,朱义则作了个揖,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在朱义即将踏出大厅之时,岁乘宗叫住了他。
朱义回身看着他,“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我很好奇。”岁乘宗摇着头说,“明明有一场泼天富贵摆在你的眼前,我更是答应保你余生性命无忧,可你为什么还要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朱义明白自己的计划已经败露,但他遍布皱纹的脸上依旧古井无波,“有些东西不是身外之物可以衡量的。”
岁乘宗笑着用手隔空点了点他,“愚忠。”
朱义不置可否,“如果大人没有什么事的话,且容我先走一步,毕竟我也不剩多少时间了。”
“就不想看到最后的结果?”岁乘宗说,“还是说你对这「绝体同心毒」很有把握。”
岁乘宗把手中的信纸扬在头顶,那只捏着纸张的手已经染上了斑斓的紫黑色,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从其上散发出去。
朱义见此,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激动。
岁乘宗旋即轻笑一声。
“你这老头。”他手中的信纸无火自燃很快化作飞灰,而手中的蔓延的紫黑色却如同一层薄薄的云雾一般飘离了手掌,最后落在地上发出滋滋声后彻底烟消云散,只在地面留下一块崎岖焦黑的痕迹。
“原来是一件护身法宝。”朱义叹了口气,难掩颓然之态,“看来你早有准备。”
岁乘宗看着朱义,神色淡漠,“他配不上这样的忠仆。”
朱义不再言语,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便转身离开。
离去的背影如他前来时一样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