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睡不成了。
索性,她将武侠绘本又取了出来,继续翻看着精彩的章节。
怀里的花脸小猫也趴在她的手边,娇滴滴地说着,“小姐……”
还不等她撒娇完,钱芝便伸出一指抵住了她的小嘴,语气带着些许责备,“就你嘴多!”
小猫喵呜一声,小姐这般举动就说明没有生气,不然可不会搭理自己。它跳下石桌欢快地往后厨跑去,不知道今天准备的是哪种口味的小鱼干!
钱芝禾继续聚精会神地看着绘本,她决定等看完主人公英雄救美的那一章再开始一天的忙碌。
……
今天是小蕙在城主府的最后一天。
自从那位据说是岁氏核心成员的乘宗大人来了之后,岁大人便将实权交接了出去,而那位乘宗大人似乎对岁大人的政绩很是不满,一落地便大刀阔斧地开展改革,那些平日里混官饷的大人不是降职就是干脆革了职,还有不少人受了牵连,甚至她们这些城主府的下人都被统统扫地出门。她看着那些新进府的下人,笨手笨脚的,却也没有心思去指导什么。
小蕙是青峰城的孤儿,自小便卖到青楼作了清倌人,十岁那年,是岁大人看上了她细心能干才破例将她赎了身,让她做照料日常起居的侍女。
但她心里清楚,她真正被岁大人看上的应该不是“心细能干”这一点。
她不能说话,是个安静的哑巴。
来到城主府的十二年是幸运的十二年,原以为余生都将侍奉这位大人,但如今看着空荡荡的起居室,小蕙不自觉有几分神伤。
对于绝大多数城主府的下人来说,小蕙是个“老人”,对城主府上下事无巨细,就连城主府曾经的内务总管都觉得,让小蕙来坐这个位置会比他做得更好,可岁彦似乎从来没有表露要过给小蕙升官的意愿。
小蕙觉得,岁大人不是不认可她的能力,而是岁大人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也不觉得一辈子服侍岁大人是一件不好的事。
在她刚刚进到城主府的时候,听府里的老人常常说起那些岁大人之前的城主。
多是惫懒于政务,遇事推诿之徒,终日游手好闲,甚至是狂嫖滥赌、酗酒成性。这些人放在南虔的任何一个关城里,无论如何都坐不上城主椅子,可偏偏青峰城就是这么特殊的地方,想来这新上任的城主估计要不了几年也会是一副颓废模样,别看如今踌躇满志一把干劲,这股子热情迟早会被时间消磨殆尽,这样的人他们见得多了。
小蕙没有说什么,但她心底里不这么认为。
接下来的几年时间,小蕙始终观察着这位看上去永远朝气蓬勃的城主。
看着他每天雷打不动地卯时开始坐在书房里办公,到子时入睡前必要读完一卷书。
看着他桌上从早晨堆到比人高的卷宗,到日暮后干净平整的书桌。
看着他不访山不游水,而是微服走入田间地头街角深巷,再挑灯写出一卷卷对论。
看着他被流放到南虔仕途的荒野,却始终勤勤恳恳地耕耘起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青峰城在他的手下慢慢有了活力。
但现在她看不见了。
她心里空落落的。
小蕙以无依无靠为由,恳求宽限些时间好让她到城中寻一处栖身之所,藉此才得以在城主府多逗留了几日,但今日已是最后的期限,她本想到书房最后再见一见岁大人,但那侍卫满脸凶相地将她却之门外。
所以只得折返回这处起居室。
自从岁大人不再返回起居室的那天,这处房间被一干人等大肆折腾了一边后,就只有她一人会每日过来整理打扫了。
是最后一次了啊。她想着。
一刻钟过去,房间还是那样,小蕙的打扫并没有让房间产生有什么变化。
她苦笑着走到柜子旁,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打开,毕竟岁大人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过,被褥和衣物不会自己翻乱了去。
要有始有终才对。她告诉自己。
于是打开了柜子,看着里面的衣物和被褥都叠放地整整齐齐,她觉得心里的不安缓和了一些。
岁大人有时候就像一个小孩子,要是自己将他的物件收纳起来,如果一时找不到,他便会自顾自地着急起来。所以那晚她花了很大功夫把一片狼藉的房间收拾布置回原本的模样,就是忧心岁大人回来会不习惯。
现在就很好,就算自己不在了,岁大人也能像以前一样住得舒心。
柜门缓缓被合上,就在完全闭合的前一刻,她却停下了动作,一双乌黑明丽的眼眸紧紧注视着在最上层的被褥。
两床被褥的折痕不一样!
她瞳孔巨震,轻手轻脚地将最上层的被褥取下,搁置在床上。
在仔细端详后,她发现导致折痕出现差异的原因是使用了不同的叠法,而这个叠法……
这个叠法,是自己刚刚进入城主府时才会用的叠法,因为与岁大人习惯叠被褥的手法不同,自己便主动更改了过来,但为何……
这床被褥从那天整理过后自己便没有动过,是之后到现在的某一天?还是说……
她晃了晃脑袋,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冷静一点,她在努力让自己回想起来,昨天是否就已经是这样的叠法了?
小蕙的额头渗出了细汗,她真的记不清!
整个城主府知道她曾用过这个叠法的,没有第三人。也就是说这床被褥,只有岁大人才能叠出来……
可能吗?
小蕙直感觉自己是昏了头、发了疯,岁大人怎么可能记得十二年前发生的一件芝麻大小的事?
她的双手颤巍巍地触向被褥,将其缓缓展开。
但她还是在期待着。
待被褥展开后的瞬间,她泪流满面。